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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汉之庄稼汉

面对贵人那如炬般的目光,拓跋沙漠汗虽不想在此事上多言,但最终还是不敢隐瞒:

“贵人明见,几年前我确实曾被大人派去洛阳,没想到才到边境,就听闻大汉与魏国正在交战。”

“那时听说并州战乱,幽州亦受到波及,全境戒严,不许进出,故而我只能滞留边塞良久。”

拓跋沙漠汗说着这桩旧事,心里不由地有些暗自庆幸:

幸好自己当时没有能进入魏国境内,若不然,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局势变化这么快,真要入了魏境,怕是再难入汉境啊。

可能是怕贵人误会,拓跋沙漠汗又急忙解释道:

“直到后来,我听说大汉大败魏国,这才急忙折返回族里,言明中原大势,力劝大人交好大汉。”

“好在大人贤明,听从了我的意见,所以这一回,我就是代表大人过来,与大汉交好。”

“只要大汉愿意承认索头部是草原主人,拓跋鲜卑愿作大汉的臣属,年年进贡。”

冯某人只不过也是信口一诈,没想到居然能让拓跋沙漠汗说出这番话来。

他略有惊异地看了一眼拓跋沙漠汗。

若非他知道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的故事——准确地说,是对天女之事有所怀疑——说不得就要被拓跋沙漠汗的言辞打动了。

毕竟这些年来,莫说是草原上的胡人,就是远在海外的倭人,都认为魏国是中原正统。

听说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早些年还曾派人到辽东,欲彷光武皇帝旧事,行朝贡求册封之事。

后来使者到了辽东,才知道中原已然换了主人。

直到在曹叡死的前一年,卑弥呼又重新派人到了中原。

听说曹叡得闻海外之国前来朝贡,还特意给卑弥呼封了一个“亲魏倭王”称号。

只是这大概是曹叡生前的最后一件值得宣扬之事。

因为给邪马台国册封之后,魏国天子就被冯某人吓得出逃洛阳,巡视许昌。

很明显,那个卑弥呼女王没有拓跋沙漠汗这般幸运,避开了魏国这个坑。

但换个角度想想,若是没有天女这个事情,草原上的大部族认可大汉,愿意向大汉称臣进贡。

这对于一心想要兴复汉室的季汉君臣来说,怎么也说算得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操作好了,说不定还能宣扬一番。

看到贵人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拓跋沙漠汗生怕对方心怀芥蒂,连忙说道:

“我知道大汉正与魏国交战,相互攻伐,为了表明诚意,我们部族愿意彷南匈奴旧事,听从大汉的召唤,派出族中勇士,帮助大汉平乱灭贼。”

拓跋沙漠汗不说这个话还好,他这么一说,贵人的目光就更加古怪了。

他终于开口问道:

“你们部族这么做,为了什么?”

拓跋沙漠汗听到贵人这么问,脸上就是有些悲天悯人的神情:

“现在草原年年有白灾,百姓早就困苦不堪,鲜卑各部落又相互征伐不休,更是让百姓流离失所。”

“大人虽给了百姓一方安宁,但终是苦于物资短缺。吾听闻,大汉在明君贤臣的治理下,人人衣食富余,天下莫不望之。”

“例如那毛料烈酒等御寒之物,更是为大汉所独有。拓跋鲜卑虽胡夷,但族中亦有些牲畜。”

“更听闻大汉常年愿以高价收羊毛,故而部族愿意拿牲畜羊毛换取大汉之物。”

态度很诚恳,话也说得好听。

只是说得似乎是正确的废话。

“就算你们不派出族中勇士帮助大汉,但只要来平城,这些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

冯某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你们这些所求,岂非是多此一举?”

“不一样。”拓跋沙漠汗摇头,“我知道,大汉每年有不少商队进入草原,与各部落交换货物。”

“可是我们拓跋鲜卑多是在漠南北部放牧,很少有商队到达那里。”

“而且除非是族里特意组织马队南下,否则依附我们的那些小部落,根本没有能力越过南边的部落地界,来到平城,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拓跋沙漠汗叹一口气:

“贵人也知道,前几日就算是我,也曾被人在山道上刁难,更遑论那些小部落。”

“但若是大汉组织商队进入草原,那又大不一样。除了马贼,没有多少部落会故意为难商队。”

拓跋沙漠汗认真的看向冯某人,“所以我的意思是,若是大汉能派出大商队,再往北走得远一些,那就最好不过。”

冯某人却是不为所动:

“若是你们部落是在漠南北部活动,那又怎么说能越过漠南南部,帮助大汉平灭魏国?”

拓跋沙漠汗连忙说道:

“魏国势大,平灭岂是在旦夕之间?更兼大汉近年才刚收了并州关中之地,想来这几年亦是要安抚新得之地的百姓。”

“同时将士征战,亦要休息,故在小人想来,这几年大汉当不会大动刀兵。”

“正好趁着这个空隙,大汉得索头部的牲畜,特别是马匹,得以蓄力向东。想来大汉在边塞设立榷场,亦是有此意吧?”

“而索头部,也能得大汉之资助,全力向南,只待时机成熟,大汉从西向东,拓跋由北向南,夹击魏国,又何愁大事不成?”

说完这些话,拓跋沙漠汗有些希冀地看着贵人。

冯某人却是不接这个话,他只是笑笑:

“这个话,算得上是你们族里的机密打算了吧?你这样说出来,不怕泄密吗?”

拓跋沙漠汗慨然道:

“若是无贵人指点,吾此番便是无功而返,族中就算是有再多的打算,又有何用?”

说着,他又看了几眼冯某人周围的侍卫:

“况且小人看贵人身边的随从,非是普通人。小人在山道被人刁难的时候,正逢有一支汉军经过。”

“那支汉军,在吾看来,乃是世间少见的虎狼之师,那些将士,倒是与贵人身边的随从颇有些相似之处。”

话里有九分真,剩下一分是试探。

拓跋沙漠汗此时此刻,肯定不会放弃对眼前之人的猜测。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冯某人根本没有接他这个话头,而是提醒道:

“拓跋郎君身负族中重托,出门在外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毕竟人心隔肚皮。”

“何况你我初次相见,我不过是随口提醒罢了,拓跋郎君却是全盘托出。”

“要是此事出了什么差错,那我这个好心,可就是变成居心不良了。”

拓跋沙漠汗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道谢:

“谢过贵人提醒。”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步伐匆匆地进来,张嘴喊了一声:“山……”

然后又突然顿住,看了拓跋沙漠汗一眼。

贵人示意来人到跟前说话。

来人走过去,弯下腰去,不知道在贵人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贵人,脸色微微一变,站起身来:“走!”

竟是连告别都没有,就带着一众随从,呼啦啦地走了。

拓跋沙漠汗心头一动,连忙跟着追到门口,看着对方果然是朝着护鲜卑校尉府而去,脸上不由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而另一边,冯都护才迈入校尉府,校尉府长史张远早就在门口守候多时了:

“山长。”

“怎么回事?”

冯都护一边向校尉府里面走,一边问道。

他的脸色严肃,似乎离开食肆时的举动和神情,根本不是在作戏。

“河东传过来的消息。”

张远跟着冯都护的步伐,甚至开始有些小跑:

“魏都督去了上党,同时下令征东率军向东移动,目标还不确定。”

张远脚上不停,嘴上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快如连珠地说出这句话。

让冯都护脚下微微一停,然后又是加大的脚步,进入屋内:

“地图!”

上党是魏延打下来的,他对那里最是熟悉,再加上又是与魏国的开国之地邺城遥遥相对。

而且上党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独立的地区。

所以河东都督府成立后,为了统一协调对魏国的防务,把上党并入了河东都督府的防区范围。

要说邓芝这个右卫将军兼领并州刺史也真是有些无奈。

并州看着大,但西边被九原都督府割去了近小半个州,北边的雁门郡若非兴汉会,说不得就是个无人区。

而河东都督府成立后,又把上党拿走了。

幸好并州的郡治太原郡,算得上是并州的核心精华地区,没有敢动它的主意。

再加上邓芝虽有些卷恋权势之嫌,但终算是坚贞简亮,临官忘家之辈。

不管是雁门郡,还是九原都督府,只要当真能发展起来,他身为并州刺史,自然都是要沾了功劳。

所以倒也没有太大的不满。

唯独听说对上党之事,有些难以释怀。

不过邓芝性情刚强骄傲,在这个事情上,却是遇到了一个更加骄傲,而且性情恶劣,又不愿意讲道理的魏老匹夫。

再加上这又是宫里的决定,邓芝就是再难释怀,最终也只能是无奈接受。

不过相对于邓芝,冯都护此时更是有些怒火在眼中跳动:

“魏老匹夫在这个时候调动河东都督府兵力,想要做什么!”

太行八陉中的轵关陉,是从河东入河内最重要关道。

而欲从上党入河内,则要通过八陉中的第二陉:太行陉。

太行陉北起于高都(即后世的晋城)。

而高都,则是上党唯一一座还有魏国手里的城池。

当年魏老匹夫攻伐上党时,蒋济为了守住河内的北大门。

不惜违背魏国的驻军不得随意越界的规矩,派兵沿着太行陉北上,守住高都。

当然,这里也有司马懿的建议——司马懿的这个建议,估计至少有一部分是不想自己的老家被抄。

但蒋济此举,却被许昌的曹爽看作是投靠司马懿的举动,最后逼得蒋济当真与司马懿兵合一处。

而河东向东而行,进入上党,正好也经过高都的范围。

可以说,高都是河东河内上党三地最重要的战略交汇之地。

白起当时正是控制了轵关陉,切断了赵国从河内支持上党的路线。

同时再从河东派兵向东攻掠上党,两国主力正是在高都县与泫氏县(即后世的高平)之间的地带相持拉扯。

最后赵国战败,被坑杀四十万,彻底失去了与秦国争天下的希望。

对这么重要的战略地带,冯都护早不知看过了多少遍。

魏国控制着高都,河东与上党之间的联系通道,就如同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不吐不快。

除非绕路北上,先到太原郡,再从太原进入上党,这个路途可就远了。

现在魏老匹夫去了上党,又让姜维领兵向东,冯都护仅仅是扫了一眼地图,目光就落在高都上。

“河东的消息,是长安转送过来的,还是直接从河东送过来的?”

冯都护死死盯着地图,良久之后,这才突然问了一句。

“回山长,是直接从河东送过来的。”

校尉府的长史张远,此时似乎又回到了跟在山长身边当参谋的日子。

“谁让送过来的。”

“是河东典农中郎将。”张远舔了舔嘴唇,“中郎将说河东盐湖靠近轵关,偏偏又是供应关中与并州盐巴的重要之地。”

“他担心若是兵力不足,贼人从轵关出来袭扰盐湖,影响甚是恶劣,所以这才向派人过来说明情况。”

冯都护闻言,一直阴沉着的脸,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石包?他很不错,仅是担任典农中郎将,确实有些委屈他了。”

典农中郎将虽然主要是典农,但好歹也带了个将字。

特别是他这个典农中郎将,还负责看管河东盐湖,直接就掐死了河东世家大族依赖的一条重要经济来源。

也算是了却当年走私贩立下的宏大志愿。

虽然他没有资格对河东都督府的调兵指手划脚,但却能以影响农事和盐事的理由,隐晦地提醒冯都护。

冯都护把手里的炭笔丢到桉几上,说道:

“给征东将军(即姜维)送个信过去,问问魏延打算让他做什么。”

考验姜维立场的时候到了。

按流程,应当是都督府先禀报长安,长安再派人送到在外巡视的冯都护手上。

河东都督府的异动,现在到了哪里还不知道。

说不得,魏老匹夫就是想着趁着冯都护在外,不能及时得到消息的空隙,想要搞些事情。

更别说现在大汉上下,不少人已经开始对魏国产生了轻视之心。

魏老匹夫的动作,说不得是得到了长安某些人的支持。

是,上党是你魏延打下来的,你可以借此发挥。

但别忘了,河东还是我冯某人钓鱼的地方呢!

更别说,中都护可是有都督中外军事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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