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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暗夜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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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甄澄哭累了,趴在桌上眯了会儿。

酒劲还未散去,听到耳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是刚才唱歌的庄毅。

不知什么时候乔琳琳她们已经去隔壁桌聊天了,这一桌只剩下她一个喝趴下的人,对着个不认识的男同学。

甄澄半眯着眼迷迷糊糊问:“你找我?”

“嗯,来给你蛋糕。”他把一块切好的蛋糕给她,那上面还有块保存完整的写着“happybirthday”的巧克力牌子。

这块蛋糕让她想起了谈叙曾大晚上给她送来的红宝石,那时候他说同学生日请的,而他不吃甜食,给她了。

后来才渐渐了解到,他这人对甜食向来没什么偏见。

他还笑着给她解释:“想见一个人,可以有无数个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想他的频率高得吓人。

“抱歉,我不吃甜食。”她挥了挥手。

拒绝一个人,也可以有无数个理由。

“啊……不好意思……”庄毅尴尬地把蛋糕放在桌上,似乎手足无措,挣扎了会让,也不离开桌子。

“哦……”甄澄突然反应过来,“祝你生日快乐。”

对方笑着说“谢谢”,却还是欲言又止。

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拢起额前的碎发后撑着脑袋,淡淡地问:“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嗯,我刚才……看到你哭了。”庄毅看着别处,似乎不在与她对话,可话音却是向她传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

甄澄半信半疑:“我看上去很不开心吗?”

“是。”

“大概吧……”她醉醺醺地弯着嘴角笑了。

庄毅又追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她摇头:“不可以。”

“……”

或许是听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轻声叹息,甄澄抬起眸重新端详他。

庄毅被她这么一看,倏地红了脸,别扭地抿着唇角笑了。他的目光朝不远处望去,似乎是得了朋友们的鼓励,撞着胆子开了口:“甄澄,刚才那首歌,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

“哪首?”

“呃……你没听吗?”

“我不记得歌名。”

“那首歌叫《生命中的精灵》。”

“噢……好。”

“如果我说,这首歌是专门唱给你听的呢?”

“……”

“甄澄同学,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庄毅显然很紧张,干脆一股脑把话说完,“从入学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喜欢上你了。于是我四处打听你的名字,选修和你同样的课,甚至会在课上坐在你的附近的位子。不过有时候你来得很晚,有时候上课上到一半跑了……”

“……”甄澄傻了,手撑着脑袋,怔怔地看着他。

“你和苟大福在一起了以后,我真的很难过,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却又不敢跟你说什么。后来你和他分手了,我想跟你表白。或许是因为性格太拖拉,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等了很久,最后你又和谈叙在一起了。”他苦笑了下,继续往下说,“结果我还是很难过……这回是因为谈叙太过优秀,无论如何我也比不上他。”

庄毅的话毫无预兆地触碰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软弱,他的名字。

许是心里过意不去,她偏过头,不敢再去看他。

“然后我发现,在你面前我挺自卑的,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算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我大概也没把握能给你最好的。所以,也许看着你和谈叙好好在一起,是我最好的选择。”

酒精开始作祟,她在脑袋里和自己对话。

她又何尝不是那个因为自卑而退却的人呢?

“我听学长说,他为你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我知道他真心喜欢你,所以也无话可说。可是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真的很难过。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对你不好……”

“甄澄!你喝那么多酒,是想起义啊?”林沐风严肃的声音适时出现,打断了庄毅的话。

她抬眸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嗯,是啊。”

林沐风无奈地摇头,朝边上吼了一嗓子:“乔琳琳,赶紧把她带回去睡觉!”

“这才几点?我还睡不着啊。”甄澄语速慢悠悠地跟他抗议。

“睡不着也得睡。”他高高在上地抬了抬眉,貌似态度强硬,又对乔琳琳说,“她不肯睡,你也把她绑床上,别让她乱跑。”

闻言跑回来的乔琳琳哭笑不得:“那她要想上厕所呢?”

“你跟着她进厕所。”

“……我又不是变态。”乔琳琳小声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扶甄澄起来往宿舍走。

“刚才那庄毅对你说什么了?”回寝室后,乔琳琳问她,“我刚想来找你的,被他们班的女生拉住了,说别打扰你们。我看这阵仗不对劲啊,怎么看怎么像表白现场……诶!你干嘛?你要吐啊?!”

不知怎么的,吃过晚餐后船晃得更厉害了。甄澄扶着墙,从洗手池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盯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满脸是刚才漱口时留下的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乔琳琳轻抚着她的后背,问她有没有好受一点。

她不知道对方问的是哪一方面,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后来酒精上头,她拉着乔琳琳对着船舱外漆黑的深夜唱歌。

“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她怎么也想不到,哼了几声起头。

直到哼到某一句,才想起了歌词:“我想唱一首歌给我们祝福,唱完了我会一个人住。我愿意试着了解从此以后,拥挤的房间一个人的心有多孤独……”乔琳琳把她抱住,轻拍着她的后背,好言好语地说了些话。

她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听完后又开始哭个没完,像个柔弱的林妹妹。

后来断断续续说了会儿胡话,又睡着,又醒来。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是清晨,甄澄只觉得头疼,酒精还未完全散去。

方方正正的窗户外面,已不是昨晚荒凉漆黑的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刺眼的光。

她艰难地从硬邦邦的床板上爬起来,趴到窗边往外看。

遥远的海平线上,那颗缓缓升起的太阳像背着发光源的玻璃珠,经过反射后把整片天空染成了明晃晃的橘色。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海上的日出。

虽然视野仅是豆腐干那么大的一个小方块,还摇摇晃晃的,可对她而言似是点亮了整个世界。

那是她第一次豁然开朗:原来再怎么乱七八糟的人生,都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终于有勇气打开手机,却看到屏幕停留在了与谈叙的对话界面。

她在微信里说了很多,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找他的了。或许是醉醺醺失去理智的时候,或许是睡醒后一时冲动。此刻看着对话框,竟有种置身事外的坦然,只觉得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terrorblade:“玩得开心吗?有没有晕船?上海这里下雨了,原本都已经升温了,现在又突然冷下来。你在船上也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这是恢复信号后收到的两天前的消息。

接下来是她昨晚喝醉后的回复,字里行间看得出意识不怎么清醒,去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和重复的话,她看清了自己酒后给他发的每一句话——

alipay:“谈叙,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为自己活,再也不为别人的亲近和疏远影响情绪大起大落。或许我这样的人不适合两个人的生活。在认识你之前抱着玩玩而已的态度荒废了二十多年,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优秀的人是什么样的。我也想和你一样努力向上,等到我不再患得患失的时候大概可以和你当面道个谢。感情的事不再提了,说再多也是无解的,我搞不懂,你也讲不明白。可能像你之前说的,整个世界都错综复杂,那么情显得无比渺小……很多人跟我说不值得没必要,我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种感受,希望这一次你也能了解我。”

紧随其后的提示是,谈叙撤回了一条消息。

留在对话框里的只有短短一句话:“了解,我尊重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阿宝。”

或许是最后一次,被人称呼为“阿宝”。她默默盯着这两个字,许久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乔琳琳等人起床后用惊为天人的眼神看着早早洗漱完还收拾好了行李的甄澄,她绑着清爽的马尾辫,正在寝室里搞卫生。

她们以为她受了大刺激,小心翼翼地围着她谈天说地,这让她觉得温暖而有趣。

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重生,而这一天,是回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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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回上海以后,甄澄在家里睡了一整天,躺在床上也晕乎乎的,总觉得还在船上摇摇晃晃。傍晚妈妈下班回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她是发烧了,还很烫,都快烧傻了。

晚上去医院打了吊针,妈妈陪在边上和她闲聊,说起了船上的生活。分明才过了一天,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听余波说,你男朋友人挺不错的?”甄妈妈毫无预兆地提起了他。

“呃……我和他已经分了。”

“分了?!”妈妈的眼里划过一丝错愕,“怎么了?谈得不好啊?”

“挺好的,是……”正想开口,她却发现这事根本解释不了,只好轻叹了声,“没缘分。”

“哦……那没事,以后会有更好的。”

老爸也是这么说的,以后总会遇见更好的。

很多人都喜欢拿这个安慰人,可她总觉得,林沐风说的才是正解,有些人离开的同时,会把你喜欢其他人的能力也一并带走。

不明白的人还在说世界很大,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或许她在这漫漫宇宙踏破铁鞋,也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甄澄打电话给yvan,让他帮忙多请一天假。

因为航海实习的事,她已经请了一个礼拜假了。yvan原本还油嘴滑舌地说什么“想死你了小茶叶”,一听说她生病的事,终于稍微正经了些:“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帮你跟cylina说一声行了。”

“嗯,谢了啊。”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我电话,知道吗?”

“……没什么要帮忙的。”

挂了电话,她有些难受。那种难受不同于感冒时头疼脑热的身体折磨,更多是心里沉闷,总想流泪。

第二天在家,甄澄又睡了一整天。

这段日子她似乎总是活在梦里,没多少清醒的时候。

第三天去上班的时候,身体已经痊愈了。早上天气还有些冷,她被妈妈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准出门,到公司后被焐出了一身汗。

“都春天了,还穿这么多呐?”同事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不好意思地摘了围巾收进包里,又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你干嘛啊,想吓死我?”她蹙眉,下意识离yvan远了点。

他从身后拿了一束花出来:“生日快乐。”

“……”她竟然忘了这回事。

周围同事们纷纷围上来祝福她:“oe,今天你生日啊?happybirthday!”

“礼物呢?”yvan厚着脸皮伸手管其他人要。

“我们之前不知道啊……”一个女同事嬉笑着拍了下他摊开的手,“再说,你也没礼物啊,这么一束花?”

甄澄连忙上前解释:“别听他的,不需要,谢谢你们啦。”

yvan却跟对方较起了劲:“今天中午,我请全组吃日料,怎么样?”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唯有甄澄瞥他一眼:“生日的是我,干嘛你请客?”

“我想请请了,跟你生日没关系。”yvan笑得欠揍。

“……”

等围观人群都散开后,yvan悄悄问她:“诶,今天晚上,也和男朋友过生日?”

她倏地怔住,没说话。

对方以为她害羞,继续大大咧咧地说道:“行了,我又不跟踪你,只是好奇罢了。我知道有家法国餐厅不错,是我朋友新开的,报我名字能打八折,你们要不要去试试?”

她还是没回答,yvan又问她船上的生活怎么样,还很幼稚地问她,海上有没有海盗。

她安静地趴在桌上,脑袋躲在办公桌屏风后面。听着听着,突然哭了出来。

yvan的座位和她是挨着的,原本正闲适地撑着那矮屏风说笑,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梨花带雨,被吓坏了,手忙脚乱四处找纸巾。

拖了自己的椅子到她身边坐下,难得正经地轻声说:“没事,我不问你。如果哪天想找人说了,随时可以找我。”

中午,所有人都跟着yvan吃日料去了,唯独甄澄这个寿星拒绝了。她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肠胃不舒服,想过会儿再吃。

yvan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坚持,只说待会儿吃完饭会帮她买一份南瓜粥带上来。

等人都走完了,整个办公室只剩下甄澄一个人。

她趴在桌上,感觉刚分手时那种自暴自弃又回来了。

心情起伏不定,手机邮箱提示收到了新邮件。

发件人:45783**3(magina)

滑开手机屏幕,点开邮件的时候,她的手指都在颤抖——

“阿宝:

前阵子你突发奇想,说想要我亲口念的dota游戏音效。你这蠢货说得倒是轻巧,也不想想这工作量有多大。

不过,看在你最近很乖的份上,这是奖励你的。

生日快乐。

你的:谈叙/terrorblade/magina”

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瞬间吹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

他在写这封邮件时,一定没想到如今的草草结局。

甄澄看着邮件里不知准备了多久的附件,心里酸酸的,竟开始琢磨起来,他到底是忘了关掉邮件的定时发送,还是刻意没去关?

不管怎么说,这份礼物还是送到了她的手里。在分手一周后,她的生日当天,安安静静地出现在了她的邮箱。

晚上回了家,甄澄第一时间开电脑,上找更换音效的教程。

刚刚换好,游戏里有好友拉她进组队开黑。本来没什么打游戏的心情,可她太想听听看他在游戏里的声音了,最后还是同意进了队伍。

打完一局后,她悄悄看了一眼好友列表里terrorblade的id,他已经不在游戏里了。这个时间,他应该结束了训练,挂机在那里,和队友出去吃饭了。

今年生日这么过了,有同事的热情祝福,妈妈亲手做的一桌丰盛的晚餐,还有……一份期待已久的迟到的礼物。

人该知足常乐,她深知这一点,却还是失眠了。

将近零点的时候,微博弹出了条特别关注的提醒。

magina转发了一首歌,破天荒不是他翻唱的,而是原唱。

她一点开链接,开始了单曲循环。

**

rhy俱乐部。

结束训练以后,几个队友准备出去吃晚饭。

小朱上前拍了拍谈叙的肩膀:“tb,你还不走啊?”

“我不吃了,你们去吧。”他看着电脑屏幕,淡淡交代了一句。

小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熟悉的dota界面,便随口问:“你在看谁直播啊?”

“不是直播。”

“哟,你家妹子啊?”小朱笑道。

“嗯。”他神色从容平和,看不出什么起伏。

小朱看了会儿起身离开:“那我先去了啊,你慢慢看,要帮你带什么吗?”

“不用,没什么胃口。”

小朱离开后,整个训练室只剩下谈叙一人。

把屏幕调整成某人的视角,那娴熟的gank操作令他耳目一新。

许久没带她打游戏,没想到她的进步这样大。

他记得以前打双游,她总要他走在前面才敢上,见局势不对劲,一个人调头跑。可是跑到一半,又总会停下来等他。

现在她已经能一个人带起抓人的节奏了,该上的时候毫不犹豫,技能衔接果决流畅,有他当年的风范。

而他曾经是那个地图上和她并肩作战的人,如今却只能隔着屏幕默默看她,对她周遭可能会出现的任何危险都无能为力。

难道真的要从此走上陌路,各安天命?

他做不到,却又无可奈何。

默默看完了一整局游戏,又看着她下了线,谈叙才关了电脑。

开春后夜晚的气温不免还是有些料峭,谈叙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找了一家蛋糕店坐下。

店员给他送来最后一块布朗尼,他问对方有没有蜡烛。

那小妹大约是新来的,害羞地挠了挠头,又去里边问一个老师傅,最后拿了一把不同形状的蜡烛出来。

“你挑几个吧。”小姑娘红着脸朝他摊开手,而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随手拿起了一支普通的粉色斜条纹细蜡烛,插在蛋糕上。

对方很贴心,还准备了打火机给他。

黑色的瞳孔里,温暖的烛光影影绰绰。

他听到店员说了句“生日快乐”,轻轻“嗯”了一声,他低声重复,似喃喃自语。

“生日快乐。”

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那时候“terrorblade”这个id还未出现在职业队伍名单里,只在对战平台的高校天梯积分榜上以380的高分位居a大榜首。

或许是校内登顶后短暂的空虚感使然,他在百无聊赖之下接受了一个陌生学妹的请求,天天去她男朋友的黑店局搞事情。

黑店里五个人实力都不差,但开黑打天梯赛的话会有黑店的分数加成,匹配到综合实力更高的对手。大约是出于开黑虐菜的想法,这几个怂人天天在电信新手房打,还把对面进来的数据好的人全给踢出去。

不过他很会伪装,每次都换各个小号进去,再轻轻松松秀操作,把这群人打得没脾气。

当然,那妹子的男友是“重点关照对象”。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

圣诞夜当晚,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方似乎喝多了,口齿不清地把他骂了一顿。

他本不想探究事情的原委,直到室友给他看了个帖子。

那个办事冲动没脑子的小学妹成了话题中心的人物,她摔进圣诞树的照片滑稽又荒诞。有人在抱不平,有人在客观分析,可说到底,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群众。

平凡俗世如同镜屋迷宫,真真假假错综复杂。

他不在,那姑娘能好好照顾自己吗?脑子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念头,每一个都消极而残酷。

蛋糕店里放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他起身跟店员小妹打听歌名。

这歌词大概是为他而写的:“而那些昨日依然缤纷着,它们都有我悉心收藏着。也许你还记得,也许你都忘了,也不是那么重要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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