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医格
下午两点半，何山准时来到了湖滨区政府三楼大会议室开会，何山在写着治安处六组桌签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何山环顾了一周，看了一下摆在桌上的桌签，明白了这次会议针对的对象都是驻在湖滨的市直机关及国有国企。
何山有种自己主动伸脖子给人砍的感觉。
如果是一个小民警，如果不负责，他完全可以翘这个会。可是罗修华要他主持治安处的日常工作，那就是说把治安处这么一摊子事甩给他了，他成了治安处实际上的一把手，那得有点担当。
如果还象以前那样任性，造成的坏印象可不仅仅是他何山的，还把治安处一起坑了进去。
既然来了，那就硬着头皮听会吧。这招商引资也得讲个规矩，我公安局系统已经下达了任务，你们这属地政府就不应该再下达任务了吧。
何山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心里安稳了不少，于是屁股再也不象被扎了针一样坐不住了。
政府召集的会，到了两点半钟，参会人员还没有到齐，还在陆陆续续有一个没一个地往里进。
主持会议的是湖滨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汪中良。
“好，时间到了，我们开会。工作人员注意了，迟到了的，或者没有来的给记下来，要他们给个理由。这些驻在我们湖滨的单位，如果只享受我们政府提供的服务，而不履行自己的义务，我们区政府也是不好说话的。”
汪中良话音刚落，底下的听众便议论起来。
“哟，我们可是市直机关，一个区政府能把我们怎么办？”
“我们是国企，可不受地方政府领导。再说，企业有自主经营权。”
“我们可是江南驻湖城办，属省里的办事机构。我们能来开会，就是给面子，一个小小的区政府，还能把我们咋地了？”
……
汪中良拍了拍桌子，声音冷峻地说道：“别议论了，你们不是候爷就王爷，是不把区政府放在眼里，区政府只有给你拎鞋的份。但是这是以前的事，现在不同了，市政府要求在湖的单位都有招商引资任务。同理，在湖滨区的单位也有这个任务。也许有人会说，你下你的任务，我不干，你能怎么办？”
“就是。”底下的听众小声地应道。
“我们有的是办法。跟你们讲，为了招商引资，我们政府也会不择手段。我们的手段会很多，也会很不入流。”
“那说说看。”底下不知是谁嚷了一句。
“你们非要我明说呀？那好，我就说一点。你们的单位驻在湖滨区吧，虽然院子里的地你们征了，可院子外面没有呀。你们用电用水是不是要经过我们湖滨区的地盘呀，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让经过呀？你们的车辆要出入，人员要上下班吧，是不是不能走我湖滨区修建的马路呀？你们生产产生了噪音，扰了我们的民；你们生产产生的烟霾，污染了我们湖滨区的环境，这一切，我们政府不能不为民作主，不管吧？我这只说了一点点，还要不要我往下继续说呀？”
“这……这……简直是流氓政府。”有人嘟囔道。
“你们只管骂，没关系的，只要完成区政府招商引资任务就行。好了，大家静一静，现在由区长邹大业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汪中良带头鼓起掌来。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掌声。
“大家好，我叫邹大业，是湖滨区代区长。刚才汪主任讲的一番话，虽然刺耳，但是也代表我的心声。湖城经济不景气，作为在湖单位，在湖企业，你不和湖城绑在一起，不作努力，湖城经济崩溃了，你这个单位、企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既然大家都是各单位的领导，这个道理我想大家是明白，弄得懂的。”
“我这人不想说那些没油盐没营养的官话套话，也不喜欢开长会，现在就直奔主题，给各单位下达任务。市政府给我们机关下达的任务是每个公务员负责招商引资十万元，科级干部一百万元，处级干部以上的一千万元以上。我也不为难大家，各单位按人头算，每个人完成十万任务。企业里的工人就算了，但是干部要参照公务员标准执行。”
讲到这里，邹大业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大家反应。
这回底下没有人作声。
“也许有些单位会投机取巧，搞假作假。我可明确地告诉你们，在开这个会之前，我们区政府工作人员已经把各单位的人数摸了个底，你们就别枉费心机了。你们只有老老实实地把会议精神带回去，动员大家招商引资。这事不能拖拉，区招商局会跟进这个事的。工作有起色的，区政府对个人有重奖；否则，我们不妨使用一下汪主任所说的小手段。会开完了，治安处六组的负责人何山留一下，其他的散会。”
邹大业宣布道。
大家立即起身，纷纷往外走，象是逃出魔窟一样。
何山只好苦笑地坐着不动。
终于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你就是何处长何山？”
邹大业与汪中良走下主－席台，来到何山跟前。
“邹区长，你好，我是何山。汪主任，你好。”何山站起来打招呼。
“这位是我们区招商局李玉纯同志。”邹大业介绍道。
“你好，李局长。”何山伸出手去。
“你好，何处长，久闻大名。”李玉纯也伸出手来，与何山握手。
“还是女同志好办事呀！你看，我与汪主任跟何处长聊了半天，他没跟我们握手。这李局长一介绍，何处长就伸手。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呀！”邹大业调侃道。
“这个可别怨我，只怪李局长太漂亮了，太有魅力了！”何山回道。
经过这么一句插科打诨，大家的陌生感一下就消除了。
“听修华讲，你可帮了我的大忙，我要请你吃饭，这家伙总是拖拖拉拉。今天中午你不许走了，我让老婆在家做了几个小菜，我们喝一杯。汪主任，李局长作陪。”邹大业说。
“这个……”
“我刚才给修华也打电话了，他也过来。”
何山正在犹豫，邹大业是人精，立即来了这么一句。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蹭邹区长一顿酒了。”
“好了，私事我们就说到这里，现在谈公事。昨天金塔公司总经理大蝎子来找过我了，说是你招来的资，说要征地一千亩建个建材市场？”邹大业问。
“是的。”
“征地一千亩可不是一笔小钱呀？”
“这个我知道。”
“何处长，我们发现有的单位弄虚作假，把一笔钱朝各个银行里转，弄张银行对帐凭证好交差。”汪中良说。
“这个各位放心。明人不说暗话，这笔钱不是我们从外面招来的，而是我们公安局内部集的资。我以人格担保，不会弄虚作假，不会玩凭证游戏。我们是真心想办企业。”
何山给了一颗定心丸他们吃。
“那你给我交个实底，你们到底有多少资金？”邹大业问。
“我们初步集了一下资，现在到帐的有七亿六千万。”
“我的个天，何处长，大手笔呀！要不你来我们招商局得了！”李玉纯惊呼道。
“你们公安局可真富呀！”汪中良也是惊叹道。
“难怪罗修华穿名牌，戴名表，开豪车，住大house,骚包得不得了！我提醒他，要他注意一点，他得瑟地说不怕查，他有位会捞钱的钱财神爷兄弟，收入正当，合理合法的。”邹大业说。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只不过是带着哥们弟们弄了几个小钱而已。邹区长，接着说，你是不是同意了金塔公司征地请求呀？”何山问道。
“这个我昨天就在报告上签了字，区规划局今天拿到市里审批去了，我要他们丁鹏局长亲自盯在那里办，这个你放心。”
“那我代表金塔公司谢谢你了。”
“何处长呀，我有个想法，不知你想不想听呀？”
“邹区长，你说。”
“鱼鹰嘴那块地方不止一千亩吧？”
“我不是规划局的，怎么知道？”
“有一千六百亩。”汪中良说。
“我想你们公司有这么多钱，建个建材市场要不了那么多，不如把这个地都拿下来。”
“这些都是荒地，春汛秋涝的时候，这里便是一遍汪洋。不过，可以考虑。”
“还有，往东沿湖与逍遥山庄接壤，大概也有两千亩地，你也可以考虑拿下来。”
“你那就是一片沼泽地，我要它干什么？再说，就算是一亩地一万元，也得两千多万呀，我哪来那么多钱呀？”何山说。
“鱼鹰嘴那片地有一千六百亩，我给你算便宜一点，每亩五万，怎么样？多的钱拿来征这片地，四万元一亩。”
邹大业用探试的眼光看着何山。
“哎哟，邹大区长，你不能这么黑吧？在湖城市中心，把拆迁安置费加在一块，费用也不超过八万。你也敢开口，一块荒地，汛期一片湖，你也敢要五万。不干！不干！”
何山连连摇头。
“这个征地国家是有要求的，我总不能贱卖国家土地吧？”
“还贱卖呢？高得离谱！这样，超过三万元我们金塔公司另找地儿。”何山说。
“哎，何处长呀，我们是在谈判，你不能象小孩过家家，说不干就不干呀？”
“邹区长呀，我们在商言商。我是看在我曾在湖滨区工作过，才想到在湖滨建这么个建材市场。湖城荒山荒地荒滩很多，金塔公司的钱也不是浪打来的，我不能拿大家的血汗钱不当回事呀！”
“何处长，当警察你不是一个善茬；这做生意你也不是个怂角。就依你的，每亩三万元。”
“我怎么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一口唾沫一口钉。我们再来谈这片沼泽地，也给你三万元一亩怎么样？”邹大业说。
“不干！不干！”
“这块地儿虽然是沼泽地，但风光好呀，你不拿下来太可惜了。”
“我是一个警察，又不是商人，要这块地干什么呀？”
“那你要鱼鹰嘴那块地干什么？”
“那不是为了响应政府号召招商引资吗？”
“这就对了，拿下这块地，也是招商引资。我们区政府对六组也没其他要求了，你六组买下块地，就算完成了湖滨区招商引资任务了。”
“你这是逼良为娼，这事容我想一想，再答复你。”
“好的，时间不早了，走，到我家吃饭去。”
“走就走，就算你家摆了鸿门宴，我也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