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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

窦氏在京城的这一支彻底凉了。

太后原本就和他们不亲近, 固说窦仲当众骂李玺“没爹”,向来好脾气的太后罕见地发了火,不仅没帮他们, 还推了一把。

圣人原本想让窦仲留在学宫, 慢慢折磨, 结那小子太禁不住事,眼睁睁看着家族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到淤泥里, 突然……疯了。

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 看在太后的份上, 圣人给窦氏一族留了最后的体面, 允他们迁回老家。

魏禹知道了圣人的意思, 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这天,上完早课, 李玺期待地问:“你下午还来吗?下午是自修, 可以在课室温书,也能去校场练箭。”

“还能躲在长乐宫偷懒。”魏禹加了一句。

李玺挺了挺腰, 一脸正经, “那怎么行?书昀、哦,不是, 魏夫子亲自过来看看就会知道, 我一定是学得最认真的那个。”

魏禹笑, “嗯,我来。”

李玺脑袋上立马蹿起快乐的小苗苗, 端着腰带, 晃晃悠悠地出了课室。

魏禹看了眼满桌乱摊的书册纸张,轻叹一声,认命地收拾起来。

圣人口谕, 入学宫者不论身份,皆不可带伴当女使,为的就是让这些宗室皇亲自力更生。

结呢,小金虫虫比带着无花果时过得还舒坦。

当然啦,小金虫还是挺有良心的,在长乐宫吃完饭,特意央求窦青苔做了好几样点心拿给魏禹。

是特意做的哦,不是吃剩下的。

小金虫才舍不得让他的书昀兄吃剩点心。

魏禹是有点惊喜的,吃的时候很仔细,每一块都认真对待。

不过,还是被李玺看出了细微的差别——

吃到咸味的,魏少卿神色如常,咀嚼的速度也如常,动作优雅有风度;吃到甜味的,则会慢一些,眉梢微微扬起来,似乎很享受。

原来严肃瓜窀龅爹的魏少卿喜欢甜点心!

李玺得意地笑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点心只有四块,魏禹没舍得吃完,把剩下的两块小心包起来,打算留到晚上。

李玺嘟囔道:“你吃得好少,那下次只拿两块好了。”

魏禹手上一顿,刚刚包好的帕子重新打开,拿出里面的点心,一口一个吃掉了。

李玺:“哈哈哈哈哈哈……”

笑倒在他肩上。

向来沉稳淡定的魏少卿,难得露出一丝丝懊恼。

下午,魏少卿堂而皇之带着小王爷逃课。

竹林深处放着垢龉桶,学子们小解的时候不用跑太远,在这里解决就好。

魏禹隐在一处毛竹后面,看到有人过来,问:“他就是萧家三郎?”

李玺纳闷:“你怎么知道?”

魏禹没答,从容地掏出一把……弹弓,打向萧三郎的……屁股。

弹弓上夹不是普通弹珠,而是扎人的蒺藜子,萧三郎嗷的一声跳起来,不慎踢翻恭桶,尿液浇湿了大半条裤子。

李玺该笑的,可他笑不出来。

久远的记忆缓缓翻开,显现出无比相似的一幕。

那天,李玺穿了一件新衣裳,衣摆上的祥云纹是祖母亲手给他绣的,金灿灿的,构笃购每础

……就是这么,被尿泼脏了。

正恍惚,眼前出现了一把弹弓,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掌心堆着一把青蒺藜。

“这蒺藜还嫩,打人不如老的疼……”魏禹说了一半。

“那就多打瓜隆!崩铉艚由虾笠话搿

两个人相视一笑。

李玺干脆地接过弹弓,裹上蒺藜,把皮绳拉到极致,狠狠地射了出去。

萧三郎怒叫:“哪个偷袭老子?”

“你李玺爷爷!”李玺从竹丛里跳出来,毫无顾及地照着他的屁股打打打。

萧三郎敢怒不敢言,只能抱头鼠蹿。李玺哈哈大笑着追在后面。

跑出一段路,萧三郎突然不动了。

他想起来了,当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而他是追人的那一个。

“你打吧,我不跑了。”萧三郎梗着脖子,闷闷地说。

李玺知道,他这是认错了。

毕竟是少年人,壑卑椎幕熬退挡怀隼戳恕

李玺切一声:“没意思。”

转过身,却甩着小弹弓,冲魏禹露出灿烂的笑。

心变得轻了一些。

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消散了。

从竹林出去,两个人穿过垂柳荡,到了小娘子们上课的地方。

下午同样没课,一群娇娇柔柔的贵女们正围坐在湖边插花。

魏禹把一个布袋递到李玺面前。

布袋不大,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缓缓地蠕动着。

李玺狐疑地打开,啊的一声惊叫,把布袋一扔,整个人像小树懒似的抱住魏禹。

魏少卿表情一本正经,眼中却藏着笑意。就那么背着一只小挂件,淡定地捡起那条青绿色的草蛇,扔到了柴蓝蓝面前。

贵女们齐齐惊叫。

柴蓝蓝羞怒交加:“禹哥哥,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李玺从他肩上冒出一颗头,比她更大声地怼回去:“你当年叫着这群小丫头,往我衣服里塞蚕宝宝的时候过不过分?”

柴蓝蓝一怔,眼中的愤怒一点点褪去,转为愧疚,懊悔,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

其余贵女也纷纷低下头,轻轻去拽柴蓝蓝,“算了,咱们走吧。”

李玺趴在魏禹背上没下来,明显不像刚才打萧三郎时那么爽。

“你怎么没拿蚕宝宝,蛇多可怕。”

“柴蓝蓝不怕蚕宝宝,只怕蛇。”

“柴阳会找你决斗吧?”

“嗯。”

“没事,我帮你。”

——说得像是跟他毫无关系。

魏禹笑笑,就这么背着他,进了课室。

学宫的课室分两种,一种大的,可以容纳数十人,还有一种小的,就像早课时李玺待的那间,地方不大,师徒两个面对面讲学还算宽敞。

此时,李玺进的是大课室。

李玺瞧了眼窦家旁支的一个小郎君,大摇大摆走过去,“一不小心”碰翻了他案上的砚台,浓黑的墨汁泼了他一身。

对方愣了一瞬,继而低下头,闷闷地说了句:“抱歉。”

为的是当年的事。

萧三郎已经跟他们说了。

看着他怂叽叽的模样,李玺觉得有点好笑,当年觉得这群人垢唼棺常打不过,也不敢打,这时候劭矗却完全不一样了。

当年自己是有多傻,干嘛怕他们?

他哼了一声,像来的时候那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留下一屋子年轻人,噤若寒蝉。

李玺顾了。

更爽的还在后面。

散学的钲声敲响之前,包括魏禹在内的五位学正需得来到课室,检查学子们一天的温习成。

点完名发现,少了垢觥

学子们嘻嘻哈哈地叫嚷着——

“八成躲哪儿睡大觉呢!”

“不用管他们,咱们下课吧!”

“反正不是啥爱学的,书都没看两页,就算在也是被罚的命。”

“指不定就是怕挨罚,自己跑了!”

众人一通笑。

李玺的意识仿佛被扯成两半,一半留在课室中,听着学子们的调侃、鄙夷或嗤笑。

一半回到了鼓昵埃他被人关在偏殿的衣柜中,绑上手脚,堵上嘴,想叫却叫不出来。

狭小的空间,黑暗,寂静,惊恐,无助,小小的人儿哭到岔气。

后来,胡娇和无花果哭着找到的他的时候,李玺已经昏迷了,在长乐宫养了好些天,就再也不肯上学了。

圣人请了太学博士教他,被他接连气走三个,就懒得管他了,只让他跟着李云萝读读书,写写字,每天开开心心就好。

当年的事,李玺没打听过,只听无花果无意中说起,后来学宫少了垢鋈耍太学也不收他们。

李玺甚至不知道,当年那几个人是谁。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他问魏禹。

魏禹没细说,只道:“你忘了我在哪儿办差?”

李玺一笑,故屒崴傻溃骸安凰滴艺嫱了。你书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是太学博士呢!”

魏禹揉揉他的头。

接下来,就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了。

每个坊里都有公共澡堂,叫“香水行”,李玺只听说过,没去过。

这天中午,魏禹带他在东市玩了一圈,出了一身汗,下午还劯匣匮Ч上课。

小福王娇贵惯了,受不了身上的黏腻劲,于是被魏少卿带着去香水行劻烁龅ゼ洹

布置还是很不错的,水也干净,有净身的香胰和泡澡的花瓣,只要肯出钱,还有美娇娘贴身“服侍”。

名义上的夫夫人谢绝了美娇娘,双双进了单间,有两个小小的池子,中间隔着屏风。

李玺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就觉出了其中的乐趣,“虽然比不上我家里的好,却也挺好玩的,还能听到隔壁的声音,就像好多人一起洗。”

魏禹失笑,隔壁可不是好多人一起洗么。

李玺悄悄地拉开屏风,想跟他比比谁的头发更卷,然后突然愣住了。

“你根本不是卷头发!”无比悲愤,壘跏艿搅吮撑选

“嗯,我不是,抱歉,骗了你。”

“哄小金虫手则”第一条:无论有没有苦衷,直接道歉,绝不能拖拖拉拉找借口。

“别生气,以后绝不骗你了。”

“哄小金虫手则”第二条:做出保证,効欤動谐弦猓勆袂轶贫ㄇ壹嵋恪

“如你希望我是卷发的话,我可以用大胨碌睦犹烫成卷的。”

“哄小金虫手则”第三条:针对问题根源,提出解决办法,一条不行就三条。

“或者你想要变成直发吗?我也可以试试给你烫直,就是会有风险,一不小心就秃了,焦秃焦秃的。”

“哄小金虫手则”第四条:开个小玩笑,只要能把人逗笑,就说明问题不大。

李玺然笑了。

他向来生气不会超过一刻钟。

“我不烫,你去烫吧,就烫成那种‘焦秃焦秃’。”斜着眼睛,扬着下巴,很霸道。

知道他在开玩笑,魏禹也不怎么真心地应了一声,披上衣服,坐到他旁边。

李玺瞬间警惕,连忙往水里缩了缩,拱鸦o曷9来挡住自己。

大意了,大意了。

居然忘了,这个家伙前不久还……那啥他来着。

魏禹无视掉他警惕瓜悠的小眼神,伸手捞了一缕小卷毛,温声道:“王爷看过胡旋阁的胡旋舞吗?那些舞伎皆是卷发,有男有女,穿着七彩胡服,戴着宝石发饰,头发披散着,卷曲柔软,很是美艳。”

李玺怀疑,“真的?”

“王爷可以亲自去看看。”

李玺故屛难,“下午还勆涎В错过了一堂课,会错过许多宝贵的知识。”

魏禹失笑,“是啊,读书这么重劊咱们还是回学宫吧。”

“去胡旋阁!”李玺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露出白嫩嫩的胸腔,还有胸前……

魏禹怔了一瞬,猛地转过身,喉头微动,眼底有暗芒闪过。

李玺啧了一声。

还真是,谁豁得出去谁是哥哥!

魏禹提前跟胡旋阁打好了招呼,今日的胡旋阁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也没有任何暴露的表演。

三年长安县丞,五年大胨轮肮伲魏少卿办了许多案,帮过许多人,在长安城的三九流中有着极高的威信。

但他从不用手中的权力和威信办任何私事,今天是第一次。

舞伎们把花阁布置得华丽刮萝埃到处摆满鲜花和茶果,非常符合小福王的审美。

李玺一进来就觉得无比亲切。

胡旋舞很好看,女伎柔美,男伎英武,旋转跳跃,卷曲的发丝飞扬起来,配着漂亮的宝石头饰,奇异姑姥蕖

李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象着披散时的样子。

魏禹拉着他去了更衣间,解开他束得极紧的发冠,只挽了一个小揪揪在头顶,额角留了短短的两缕,微微向后弯着,刚好修饰了发际线。其余的披散开来,不用特意打耄只自然地垂在肩上。

其实李玺的头发并没有特别卷,只是从中段往下呈波浪状,柔软蓬松,衬着他白皙的脸颊,纤长的睫毛,精致又俊俏。

衣裳饰品也是魏禹特意准备的,不像之前那样把所有昂贵的东西都往身上挂,只挑适合他的,简单清爽又不失贵气。

改变形象的小福王,一下子从那个故尷铣傻纳倌昀杀涑闪似亮的瓷娃娃。

李玺赶在散学之前到了校场,顿时引起一片惊呼。

李木槿第一个冲过来,抓着他左看右看,“你还是我小弟吗?怎么突然变好看了?说!你是不是偷偷去仙女娘娘那里泡了‘变好看水’?”

“是啊,就是泡了‘变好看水’。”李玺嘴角翘得老高,“说,你弟弟现在是不是长安第一大美男?”

“是了是了,一定是,除非排榜的人眼瞎。”小娘子们纷纷围过来,好奇地看着他的变化。

郎君们也放下弓箭,驻足旁观。

心下暗自感叹:小福王这模样,倒把一群美娇娘比了下去……

隔着人群,李玺看向不远处的魏禹,眉眼弯弯。

魏禹勾着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成了。

从此以后,小福王就真的是一只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小金虫虫了。

经过柴蓝蓝身边的时候,李玺第一次看到这位娇艳的大美人低下头,满脸愧疚地说:“抱歉,小时候太混,不该那般对你。”

李玺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对不起,是我混蛋,不该给你起绰号,不该拿蚕宝宝吓你,是我错了,你骂我吧,也给我起绰号吧!”

柴蓝蓝毫不顾忌地喊出声。

这下,不仅李玺听到了,旁边的小娘子们也听到了,还有那些暗恋或明恋他的年轻郎君,都听到了。

柴蓝蓝觉得有点丢脸,却并不后悔,看着李玺散在肩上的卷发,顾盗松“抱歉”。

“我就不说‘没关系’,让你愧疚一辈子!”

李玺趾高气昂地越过她,走了两步够毓头,说:“我现在还挺喜欢‘小卷毛’这个绰号的。”

柴蓝蓝一怔,继而失笑。

这个人……明明可以做朋友的。

不牖嵘砗蠡蚓叹或忏悔或壧镜纳音,李玺颠颠地跑到栅栏边。

那里,正有人等着他。

仆役已经把栅栏打开了,李玺却不走,偏要扬起胳膊,让他帮忙。

魏禹轻笑着,抓住他的手,扶着他翻过来。

李玺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谢啊。”

为的不是翻栅栏的事,而是这一切。

帮他报仇,帮他摆脱幼时阴影,帮他接受真实的自己,也是最好的自己。

魏禹揉揉他的头,温声道:“不用谢。”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

论实现之后的满足墸他并不比李玺少,所以不求谢。

李玺还是好奇,“当年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魏禹笑笑,吐出一个名字:“柴阳。”

三天前……

柴阳被他关在大胨拢绞尽脑汁回忆过往,手里的笔快写秃了,案上的纸堆了一撂。

魏少卿喝着茶,淡淡道:“还不够。”

柴校尉疯了,恨不得拿笔在脑子里写下一行加黑加粗的高亮提醒——

这辈子,死也不能跟魏书昀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愿每一位宝宝都能碰到一位“魏少卿”,帮我们治愈过往、赶走遗憾。

如果暂时还没有,那就做自己的“魏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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