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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

胡娇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流言中。

她是圣人从西北回来一个月后突然出现在宫里的, 不是宫女,被妃嫔抚养,圣人也丝毫没有封公主的意思, 宫人们私下都在猜测,她是不是圣人在西北和胡人生下的。

太后惩罚了乱传谣言的宫人, 反倒更让他们觉得是在遮掩什么。

大皇子不知听谁说的,小胡娇的存在就是圣人的污点, 因此时不时就要带人欺负她。

最严重的一次, 是把熟睡的小胡娇从屋子里拖出去, 扔到了枯井里, 井口压上大石头,过了整整一夜才被抚养她的胡美人找到。

从那时起,胡娇就不喜欢狭小的地方, 睡觉的时候会故意躲起来,不让人找到。

刚到福王府的那几年, 她最爱去金枝院的后宅“探险”, 那里原本住的是定王的姬妾, 李云萝的生母和胡姬相继去世, 便空了下来。

有一次,胡娇背着她的铺盖卷, 睡在了一间小佛堂里, 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着一幅画像。

画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定王, 另一个是穿着胡服的美丽女子。

胡娇照了照镜子,发现她和那个女子长得很像,她问无花果:“为什么会有人长得像?”

“不是兄弟姐妹, 就是父子母女喽!”当时无花果正在帮李玺抄作业,随口说了一句。

胡娇却上了心,认定了画上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娘亲,而那个女子,刚好就是胡姬。

无花果一脸囧,“我瞎说的……”

胡娇面无表情,“我信了。”

所有人都觉得很神奇,当真是歪打正着。

“画呢?我瞅瞅。”李玺一脸好奇。

胡娇一直随身带着,和她最心爱的鞭子、李玺送给她的毛球玩偶、胡美人留给她的凤头钗放在一起。

为了不把画弄坏,她还特意贴在了羊皮上,不看的时候就小心地卷起来,还要拿麻绳绑结实,免得散开了,把画刮破。

解开麻绳的时候更是小心,就像慢动作。李玺等得小虫爪直哆嗦,恨不得帮她解。

终于摊开了,李玺迫不及待看过去——

呃……

一尺见方的小白羊皮上,只歪歪扭扭贴着一幅女子的半身头像,还是泛黄的,有点皱,根本不像李玺想象的那般,定王和胡姬亲亲热热之类的。

李玺好笑道:“你这是拿剪刀把胡娘子剪下来了?”

胡娇摇摇头,“用刀子割的。”

“阿爷呢?”

“扔掉了。”

所有人:“……”

李玺小心地问:“小胡椒,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爷?”

“喜欢的。”胡娇认真道。

“那你还扔他。”李玺有点小不满。

胡娇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李鸿,才说:“我以为我是阿娘和圣人偷情生的。”

一阵静默。

郑孞第一个忍不住笑出来,“你们李家人真是……”

脑洞清奇。

却又出奇地一致。

李玺也跟着笑出来,边笑边问:“你以为圣人是你阿爷?所以那次我让你偷偷在圣人菜里放锅灰,你才会不乐意?”

胡娇点头。

李鸿:“……”

他就想知道,在他菜里放锅灰是怎么回事!

李玺抱着肚子笑了一会儿,重新抓住胡娇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让祖母封你做县主。”

李鸿吃醋,“为何不找我?”

李玺拿眼斜他,“你肯吗?”

“……暂时不行。”李鸿绷着脸。

李玺耸肩,这不就得了。

李鸿一脸懊恼,总觉得在老婆孩子面前很没有面子。

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宗室不会轻易答应。

当年,单是给庶出的李云萝要一个县主封号,他就跟宗正寺那帮叔叔伯伯们掰扯了足足三个月,如果不是李玺撒娇打滚不肯妥协,他就放弃了。

更何况,胡娇的身世还不能公布,因为牵扯到李玺。

李玺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亲自对胡娇承诺,这个县主早晚会给她。

胡娇自己却不在意,更加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阿爷是定王,不是圣人,很好。”

她从小就崇拜定王,觉得定王是个大英雄。

李玺夸张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啊!”

李鸿:“……”

不行,收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拖过来打一顿。

关键时刻,还要靠魏爹出马,一句话就镇住了场子,“胡小娘子不是你妹妹,她比你出生早。”

“对,小胡娇的生母亲口告诉我,她是寅时生人,而小宝,你是酉正一刻落地的。”郑孞作证。

彼时,金乌坠地,霞光漫天,西方天幕飞云冉冉,现圣人像。刚好,圣人带兵攻破皇城,直入太极宫,诛戾太子,勤王救驾。

前脚送走先帝,后脚怀里就多了个儿子。

李玺一头磕在魏禹肩上,懊恼道:“难道我注定就没有妹妹命吗?”

都是姐姐!

亲的有四个了,表姐堂姐还一大堆!

魏禹目光一闪,没开口。

所有人都想到了,却不知如何说。

然而,终究避不开。

李鸿沉声道:“不,你有一个。”

定王嫡三女,杨氏生的那一个,刚好比李玺小了两个时辰。

杨氏这个人,李玺一直在回避。

方才众人谈及往事的时候,也尽量不提到她。

一来,她是定王正妃,不好太过苛责;二来,也是怕李玺难过。

这些年,杨氏待他一直不亲厚,就连直性子的胡娇都能看出来。

从前李玺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从小养在宫中,和杨氏生疏了,想着自己努力孝敬她,变着法子让她高兴,母子之间总能越来越亲近。

现在终于明白了,杨氏永远不会亲近他。

魏禹拿袖子遮着,握了握他的手。

李玺果真从他温暖的掌心中获取到了力量,垂着眼,低声问:“她的孩子在哪儿?到底是我妹妹,总在外面漂着也不合适。”

李鸿摇摇头,“胡姬把人送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找寻,那孩子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玺顿时抓住其中的关窍,“胡姬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何有这样的本事?”

“她是你叔父从西北带回来的,从前是个小部族首领的女儿,后来她的部族被突厥人攻破,只有几个人逃出来,遇到你叔父。”

李玺翻了个白眼,“我阿爷永远是我阿爷,不是我叔父,别指望我会叫你爹。”

李鸿抿唇。

在这件事上,他连骂一句的立场都没有。

李玺痛快完了嘴,突然想到还有郑嘉柔,不想惹她伤心,别别扭扭道:“也暂时……不能叫你娘,你别生气。”

“不,不会……”郑嘉柔含泪摇头。

当年狠心送走他,母子别离十六年,李玺不恨她,还肯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她便无比感激上苍了。

气氛略显沉闷。

这时候,就需要忠心小狗腿无花果上场了,“阿郎,问题有没有可能出在当年那个男娃娃身上?就是胡娘子找来打算换给王妃的那个……找到他,是不是就能知道另一位县主的下落?”

李玺眼睛一亮,“对哦,我妹妹是不是被送到那个臭小子家里了?他家会不会因为我妹妹是个女娃娃就打她骂她不让她吃饱?”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阿郎您只要吩咐一句,奴去打听,一旦找到那个臭小子,奴先把他打一顿。”无花果义愤填膺。

李鸿闭了闭眼。

他后悔了,真的。

当初就该仔细挑选几个世家子放在李玺身边,而不是这些个……二丫头和二小子。

那边,主仆两个还在相互打气。

“无花果,你尽管去,拿着我鹿卢剑,想查哪家查哪家!”

“阿郎放心,奴就算踩烂这双鞋,再把脚后跟磨平了,也要把人给您找到。”

“先打一顿。”

“对,必须打一顿。”

“不用找了。”李鸿揉着太阳穴,没好气地拿手点了点无花果,“去打吧,多打几下。”

无花果:???

李玺:!!!

“那个孩子……就是无花果?”小福王难以置信,“该不会是伯父把他养到四岁,才送到长乐宫的吧?”

“不然呢,我用你把他从王府换出来,不养着,要丢去喂熊熊子吗?”

“不不不。”李玺护短地抱住无花果。

无花果一脸梦幻,“这么说,我的身世也大有文章,比如,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长安名伎之类的?不不不,还是状元公和名伎更相配……”

视线不由放到魏禹身上,“没记错的话,魏少卿就是状元公,我是不是不能再叫您‘爷爷’了,改口叫爹?”

魏禹:“……”

就,挺无辜的。

李玺咧着嘴,戳戳无花果,“叫我娘。”

李鸿猛地起身,撸袖子,找棍子,甩起膀子打儿子。

刚好,门外传来姜德安的声音:“圣人,该上早朝了。您看,是否换身衣裳,戴上冠,摆驾太极殿……”

众人这才发现,案上的烛台燃尽了,天快亮了。

李鸿看向郑嘉柔。

郑嘉柔望着李玺。

李玺扣住魏禹的腰带,闷声道:“你们走吧,我要补觉,今日不去学宫了。书昀兄也不去上朝了,他要留下来陪着我,安慰我,温暖我受伤的小心灵。”

李鸿:“你……”

“走吧。”郑嘉柔温声道。

只一句,李鸿就乖乖跟着走了。

天黑着,坊门还没开,不用担心有人看到。

李鸿求郑嘉柔跟他一起坐龙辇——没错,就是低声下气地求,郑嘉柔同意了。

有些话,早晚要说清楚。

“当年的事,圣人不必介怀,我从未后悔过那样做。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于我,我那样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心。”

“我心里有你,愿意保护你,就像当年你在宫中护佑我一样。对我来说,这不是牺牲,而是体现我自己的能力,你能明白吗?”

李鸿惨然一笑,“柔柔,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郑嘉笑得温柔,“你还是这么喜欢夸我。”

李鸿望着她,说:“和离吧,柔柔,回到我身边,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郑嘉柔摇摇头,“不可以。”

不是因为名声,更不是为了崔郑两家,而是为了李玺。他们当年已经狠过一次心,如今不能再为了一己私欲让李玺被人戳脊梁骨。

“你我都无病无灾,还能见到彼此,可以像现在这样说说话,该知足了。”

这道理,李鸿何尝不懂?

他对李玺的怜爱和愧疚,不比郑嘉柔少。

他望着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柔柔,再唤我一声鸿哥,可好?”

郑嘉柔瞬间湿了眼眶。

魏宅。

李玺钻在被窝里,也在偷偷抹眼泪。

不想这么丢脸的,尤其不想在魏禹面前丢脸,可是,忍不住。

魏禹从后面揽住他,心疼得揪成一团。

他的小金虫虫啊,最会演戏了,假装坚强,假装不在意,假装没心没肺,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安心罢了。

却委屈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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