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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吴尚失败的消息,长上了翅膀一般飞向了广袤的田野乡村,并在传播过程中被屡屡修改,失去了原来真面目。吴尚游击队长刘原,率领游击队大部,及江北游击支队一部,夜间围攻吴尚市府大楼,与日本守军激战通宵,由于日军第十八联队的驰援和夹击,导致兵败,参加行动的人员,无一幸免,陈尸于吴尚市府广场。

与此同时,吴尚地下组织负责人晋夫的密电,也已发往江北省委,电文内容为:由于游击队长刘原同志的贸然行动,导致了电厂袭击不必要的牺牲。为了急于挽回损失,刘原同志擅自组织了对敌人重兵把守的吴尚市府的进攻,结果全军覆没,损失殆尽,严重地影响了吴尚地区地下工作、游击战的部署。晋夫同志未能及时阻止,挽回损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特此恳请上级另外派遣有能力的同志赴吴尚,改变当前的危局。

江北省委新重组不久,还未从不久前的巨大损失中恢复元气,接到这个报告,并未立即答复,而是立即致电根据地敌工部,请求敌工部接手吴尚方面地下工作的领导,向业已空虚的吴尚地区增派队伍。

敌工部姜部长手执电报,想起了不久前的姚锒汇报,心中警惕,立即密电派往江北省城的调查人员,加快速度弄明真相。同时,他单独致电吴尚负责解决军火计划行动的姚锒,命令他担负起调查吴尚行动失败的任务,指挥吴尚地下组织剩余力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一方面着手继续实施原定计划。

姚锒对于上级的命令暂时尚未得悉。当密电在茶叶铺子后面的小屋里破译时,他已然与吴尚日军的情治头目渡边坐在古月楼酒家里,面对而笑,互相颔首致意。他不说自己贸然出现在这桌宴席上的原因,渡边也不去问,只有邹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从照相馆步行过来,正巧在路口碰见了姚先生,想起原来你们也是朋友,就顺便请他一起过来了。”

渡边心中基于男女之情,不觉失望,但念起先前在宪兵队时的考虑,忽而又转嗔为喜,点头笑道:“邹小姐是我的知音啊,心有灵犀,居然就懂了我的心思,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邹芳微笑道:“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捎带位熟人来,你也不必这样兴奋。”

姚锒不动声色道:“我能理解渡边君的心思,他大功告成之际,心中喜悦是需要与人分享的,我们就在这里一起替他的成功庆贺吧。”

邹芳心中悲伤,掩口强笑两声,说:“这么看,你们倒是心有灵犀,可喜可贺。”

渡边挥了下手,说:“那些事情,不登大雅之堂,今天晚上,咱们只吟风唱月,不谈征战杀伐。”

姚锒一笑,说:“那就请你起个头吧。”

渡边示意副官从包里取出一瓶红酒来,在邹芳面前展示,说:“我说过,下次请你喝法国红酒,吃吴尚美味,这是践行承诺了。”

邹芳瞟了一眼酒瓶,说:“好啊,美酒起个由头,倒让人有了兴致。”

渡边让副官去开启瓶塞,用白布衬住瓶身,替他们三人斟了半杯酒。

邹芳将杯身倾斜,摇晃旋转了两下,低头嗅嗅,说:“战乱时节,这样的上等好酒,越来越少了。”

渡边得意道:“不急,等我们占领了重庆,那里的美酒多得是。”

姚锒摇头,说:“渡边君刚说的,不谈征战杀伐,只说风月。”

渡边抱歉道:“看来,我想将这两者分割开来,是错误徒劳的。这里不是世外桃源。想做出世隐士,那是不可能的。姚先生,你说是吗?”

姚锒无奈地笑道:“尽力而为吧。”

伙计从楼下走马灯一般端盘子上菜,鱼类无非是江鲈、鳜鱼、鲜虾、软兜,一盆鲫鱼炖蛋盛放在中央,又有些油炸鱼干、肴蹄切片,衬底大盆细烩兔腿、赤烧里脊,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姚锒、邹芳都无意吃这顿酒食,但是为了敷衍,只得强支笑容与之周旋。渡边微啜红酒,时而从殷红酒液染色的玻璃杯中窥看美人,时而含笑邀请她共饮尝菜。间歇着还和姚锒聊谈几句,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

邹芳应邀赴宴,心中提防渡边可能有不轨意图,特地去了姚宅,请他陪同自己一起去。姚锒没有推辞,照料好辛雯后,陪她前往古月楼。她上得楼后,眼见渡边所备的红酒、菜肴,清楚他的煞费苦心,但一念及那些横尸广场的同志们,心里的愤恨又起,几欲拔出腿部的手枪,对准他的脑袋扣下扳机。

但姚锒和这个渡边的暧昧谈吐,又使得她抑制住了冲动。姚锒是什么人?这是个横亘于眼前和胸中最为关键的谜题。基于这一点,她和渡边的想法仿佛。她在陪伴这个身份神秘的人物饮酒吃菜,却无法切入他的底细真相之内。那支冲着姚锒射击,丢弃在现场的雷明顿双筒猎枪,是点明他身份的有力物证。

此刻渡边也在醇酒美人中间,念起了这支猎枪,叹息一声,望着姚锒,说:“姚先生,在吴尚,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点,是别人难以比拟的。那就是,你我,都是那支老枪准星下的目标,不铲除这股反日分子,我们就不会有安全可言。但是,有一个疑问,吴尚,究竟有多少老枪?这个谜底,在我前任们的手里,没有解决,而且更加扑朔迷离。但是,我有把握在自己的任期内将它解决掉。在侦缉的过程中,我需要你的帮助。”

姚锒拱手道:“渡边君,但有所需,尽管直言。”

渡边凑近了他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姚锒一愣,随即点头。渡边连声道谢,姚锒连连客气。

这一番情形,邹芳看在眼里,心中的疑惑渐渐化为了不满,重重地顿了一下酒杯,掏出手帕来擦拭唇边。目光从窗口处向外眺望吴尚的夜景,只见鳞次栉比的屋脊绵延无际,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满眼里是一片宁谧、安静。

她不再理会身边的这两个男人,只看风景,心底酝酿着杀机:在地下组织遭受巨大挫折之时,需要一个人挺身而出,毙杀敌酋,挽回危局,也为更多的中国人复仇,除掉这样一个阴险奸诈的对手。她将对于姚锒产生的不屑融入到仇恨中,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小腿处。

渡边没有觉察她的异动,说了一句什么。

姚锒端起杯子,起身与他碰了一下,大笑道:“这本是个顺水推舟的事情,请放心,我能办到。”

他说话时,脚尖略提,悄悄踢在了邹芳藏枪的部位。邹芳一凛神,收回手,托住了腮,微微合眼。

渡边见冷落了她,赶紧来抚慰道:“邹小姐,我也许不久会离开吴尚了。改日,我去你那里,请你替我拍照留影,倘若愿意与我合影,那将荣幸之至。”

邹芳念头闪了又闪,知道自己的想法和举动,瞒不住姚锒,但他这一脚踢的含意是什么?阻止自己,另寻机会?还是怕遭到牵连,有意劝阻?此刻听了渡边的话,心中反感,摇头说:“我不会拍合影,尤其是跟陌生人合影,不过,替你在吴尚留下几张难忘的镜头,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暗暗下了决心,要在趁这个鬼子军官去照相馆时,将他干掉,哪怕搭上了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渡边摇头说:“没关系,届时,我会请到一位技术娴熟的摄影师,他会用你的机器拍下我们的照片。你是我在支那遇见过的最美女人,不留影,太可惜了,那将是终生之憾!”

邹芳一时无语。姚锒看她一眼,说:“照相是门艺术,难怪渡边君喜好,这件事并不难啊,邹小姐只需要微笑着站在镜头前,自然仪态万方,绰约动人。但是,我看她近日似乎脸色不佳,不如静养些日子。渡边君什么时候离开吴尚啊?怕是这几天,还是能等的。”

渡边见他从中斡旋,笑了几声,不再多说。

邹芳却并不因姚锒圆场而感激,心中愈发地对他蔑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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