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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小马肩负了姚锒的嘱托,要用照相馆隐藏的那部电台与根据地敌工部联系。他乔装打扮成卖菜的小贩,沿街走走停停,到了照相馆门外,大声地吆喝着。他的嗓音,邹芳早已熟悉,连忙开门出来,假意询问价钱。小马也佯作应答,间隙里悄声告诉她,自己已经和组织上恢复了中断已久的联络。他们如今不再是游离在外、没有主心骨的人了。

邹芳几乎喜极而泣,但为了防被人看出破绽,急忙转过身去,用手帕擦拭去眼泪,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拿起一把青菜,随意挑拣。小马趁势将一张纸条递给她,说:“与根据地敌工部直接联系,北门城关的联络点被鬼子破坏了,临时启用这部电台,向上级紧急报告。”

邹芳点下头,又问:“你说的组织,是谁代表的?能不能让我见见。”

小马挑起担子,说:“我把你的话捎过去,他应该会见你的。眼下吴尚已到了关键时刻,很多事,是得弄明白了。”

他扬长而去。邹芳站在门前,目送他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回店里,草草地将桌上的杂物整理一下,然后展开那张纸条,简要地熟悉了一下呼叫频率和电码以及联络时间,正准备去关门挂牌子,下到暗室里准备机器。

就在这时,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半透明的毛玻璃间,发出一阵呼唤:“邹芳,开门,是我。”

邹芳仔细端详,看清了原来是晋夫。自从那天晚上颜面尽失后,再未露面的他,终于又出现了。她不想跟这个男人再有接触,抬眼望着玻璃外模糊的面孔,摇摇头,正待回到工作台前,以冷淡来推却。但晋夫举起手,用食指指节不停地敲击着玻璃,说:“请开门,开门,邹芳,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他坚持在门外,长久地敲门重复着这句话。一刻钟后,邹芳无奈地开了门。

晋夫苦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别是出什么事了?别瞪着我,组织上是可以依靠的。”

邹芳摇摇头,说:“什么事都没有,我只不过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休息了,不想见客人。”

晋夫伸手欲去探摸她的额头,她避开去,坐到工作台前,半拉开抽屉,将桌面上的照片迅速归拢,实质上,是靠近了抽屉里蒙着一块布帕下的手枪。她心存戒备,以防他有不良的企图。

晋夫却没有再靠近她,坐下来问:“有菜籽油吗?我的手受伤了,涂点儿油。”

邹芳去窗台上拿了一个玻璃药瓶,里面盛着代替机油用以润滑机件的菜籽油。晋夫接过去,扭开瓶盖,滴了几滴油在左手掌心,然后用右手抹匀了,自行用手帕裹住。

邹芳借着取回药瓶之机仔细打量,那是一处烫灼严重的伤势,但面积不大,像是灯火烧灼所致。她无意去问,重新坐下。

晋夫解释道:“不小心烫了一下,做事都不利索了。”

邹芳不淡不咸地说:“没有性命之忧就行。”

晋夫包好伤处,话归正题,说:“我这次来,还是重复强调上次省委的要求,你考虑好没有?形势危急,你必须坚决执行,时间不等人了。”

邹芳正有心将这件事借小马这条途径向那边组织上反映,对他的追问,心里再无紧迫感,不动声色地说:“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我虽然加入了地下组织,但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据我所知,共产党地下组织不同于敌人,从不使用这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晋夫着急起来,跺脚说:“情况紧急,不能拘泥于常态,你早作决断,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邹芳不再应腔,默坐不语。照相馆里陷入一片寂静。

约莫半个小时后,店门外一个语调活泼、但发音略显生涩的女人笑道:“邹小姐,邹小姐,你看我翻箱底找出来的这些衣服,怎么样?”

邹芳听出了北条直子的声音,笑道:“你拿进来呀,让我细细瞧瞧,这会儿,你还能从哪儿翻出新衣服来?”

北条直子穿着件缀着蕾丝边,有宽大下摆的裙装走进店内,两个女人霎时间都吓了一跳。直子因为这屋里那个戴着眼镜脸色灰白的男人,邹芳却是看见了她身上这件衣服,认出了它的来历。传教士约翰逊的女儿珍妮,在日本人占领这座城市,把他们全家押进集中营之前,这条裙子时常飘扬在这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孩的身上。

可如今,它却成了一个日本军官遗孀的战利品,炫耀地穿到自己面前来卖弄。她竭力抑制住自己复杂的情感,伸手去抚摸一下那爽滑的布料,赞叹道:“真漂亮!是从哪里弄到的?”

直子指指自己住宅的方向,说:“就在那幢宅子里,阁楼上有一只箱子,虽然箱盖落满了灰土,但里面的衣服却都是崭新的,不知道是什么人落下没能带走。”

邹芳拉着她到一边去坐下,说:“你这样子,比以前漂亮多了,肯定会有人追求你的,老实说,最近有没有?”

直子脸顿时红了,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北条君刚死没多久,我就起这个念头的话,会被人指责的。”

“指责?谁能管呢?”邹芳好奇道,“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举目无亲,没有个依靠,怎么成呢?干脆,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眼下也是单身一人,你身边也没有小孩,互相照应,正好合适。”

“谁?”直子问。

她说:“渡边大佐。”

北条直子两手乱摇,说:“这是异想天开,这可不成,绝对不成!”

晋夫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随即警觉了自己的失态,便顺势向外走去,边走边掩饰地说:“邹小姐,不打搅了,我的话恳请你再三考虑。”

邹芳没有理会他,只拉着直子,说:“这又有什么不妥的,他可是个英俊的男子汉啊,如果在日本,怕是你还没这个机会呢。在这里,日本女人本来就少,特别是像你这样单身的,就更少了。这件事,我给你提提?”

直子忸怩了两下,依旧摇头,说:“我不能答应你,北条君尸骨未寒,我这样做,就太对不起他了。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喜欢你,你可别拿我开玩笑。”

邹芳摇头说:“没这事儿,据我观察,他时常来这里,其实是为了遇见你呢。”

直子连连摆手,笑道:“邹小姐,这是讲故事呢。我听来听去还是觉得不像。”

邹芳忍住笑,正色道:“北条夫人,不,直子女士,我这是为你眼下的困境开一个解脱的良方,你可别辜负了我的好心。”

直子叹口气,说:“多谢你,不过我想也许这战争离结束不远了,再咬牙熬熬,兴许就会过去了。我想带着北条君的灵牌回日本去。这场战争太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邹芳借着北条直子打发走了晋夫,稍稍心安,但是,对于他所说的那件事,始终有难以挥去的阴影压覆在心头。她拿定主意,要等与小马即将引荐的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见面时,问清楚这件事。晋夫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个主意,是他的个人想法,还是省委的意思。还有,她必须毅然决然地拒绝这件事,这对她个人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北条直子将手里的包袱解开,摊在工作台上,拣出一件天蓝色的长裙递给她,说:“你去换了试试,我还有一件,跟这几乎差不多。哪天,咱俩一起穿了出去,肯定许多人会误把我们当作同胞姐妹。”

她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邹芳心里一阵酸楚,油然想起了逝去多年的姐姐邹琴,然后,又联想起那个姚锒来——这个几乎成为自己姐夫的男人,也曾语带暧昧地替鬼子渡边说过好话。她心头泛起这个男人捉摸不定的面容,不由得起了恨意,用力地抖了下这爽滑的布料,那起伏的波纹,似乎正应了她此刻的心态,心绪难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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