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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姚锒喝了不少酒,一方面是在宅子里尽地主之谊,接待了不肯归家来住的哥哥;另一方面,也被他这喋喋不休的反常之举所搅扰,不胜其烦。等日过正午,姚迅离去后,他舀了盆井水洗脸醒神。

辛雯开了卧室门,站在廊下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奇怪,你大哥今天跟个老太太似的,啰里啰唆。”

姚锒头也不抬,说:“似乎合了你的胃口,很默契。”

辛雯沉吟道:“不过,我看,他说的那些话是真心实意的。不如你就听他这一次,咱们远走高飞吧,这地方是不能久待了。”

姚锒嗤的一声笑道:“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呀,记得以前你可总是奚落我的懦弱怕事,这会儿,怎么自己先怕起来了?”

辛雯说:“我后悔不行吗?以前你是对的,我错了。现在呢,我是将功补过,难道不成?”

姚锒说:“也许你没错,错的是我呢?我没有强留你在这里,我该送你回娘家去了,可是我却留下了,我有些后悔。”

辛雯轻轻叹口气,说:“还是走的好,咱们走远点儿,去青岛,我有个亲戚在那里做事,那里比这里要安全得多。”

姚锒将头低垂,沉浸入水桶内,使劲地摇晃,带动的水声哗哗,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然后,他抬起头,顺着发际抹了几把,水点如雨,滴落在青石板上。他踏上石阶回自己的卧室,经过她身边时,停了片刻,凝视着她的脸庞,抬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说:“放心,我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带,比你所说的任何地方都安全。”

他进了卧室,带上门,按照惯常的习惯上了门闩,叮嘱道:“这中午喝酒,真的让人很不舒服,我得好好睡会儿。”

辛雯聆听着他在屋子里的动静,脸上有了些笑容。

姚锒这一觉睡得结结实实,直到太阳西下时,犹在梦中。这个下午,吴尚所发生的事情,将他隔绝在外,有的事,在他的预料中,但也些事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在直线距离约一公里之外的万字会宪兵队驻地,渡边靠在椅子上,神思倦怠地打了个盹,正恍惚时,一阵幽香飘入了嗅觉。他以为这是幻觉,并不理会,只让它成为感觉存在并消亡。但是,这香气又浓郁了不少,仿佛随着空气的流动,来到了面前。他仍旧把它当作梦境中的飘渺虚无,懒懒地不去理会。

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掌在这芬芳中探了过来,轻轻拂过他的面颊,一个温柔的女声用日语说道:“这样温暖的午后,正是睡觉的时间,大佐为什么不去床上,完美地享受呢?这样,可是容易着凉的。”

渡边陡地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似又熟悉,但又没有什么印象,在头顶飘忽,依旧当作是梦境里的掠影,缓缓地抬起头来,半睁开眼,霎时间惊醒了。他的前任北条四郎的遗孀北条直子站在桌前,和服、高髻,微笑着望着他。

他揉了下眼睑,迟疑道:“啊,原来是北条夫人,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直子微笑道:“作为北条的夫人,我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但我是本间特别部的人,协助丈夫侦缉老枪案件。”

渡边惊异地瞪着眼前这个女人,惊叹道:“原来是这样,是这样,你既然参与了针对老枪的侦破,那么一定对案情了解得很透彻,你认为这个老枪会是谁?”

直子说:“本来,北条君是有可能顺藤摸瓜解决的,可惜,他太自信,又太性急,白白斩断了这条通向老枪的关键线索,结果功亏一篑,反而惨遭毒手。根据我这些日子的暗中侦查,我认为这个老枪之所以屡屡得手,且又能轻易地脱身,只说明一个点:他对于刺杀的目标高度熟悉,具有高度的伪装性,他必定认识北条、木村等几乎所有的军方高级军官。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不会引起怀疑,所以这个人必定潜藏在我们身边,也许就是跟我们朝夕相处的人。”

渡边抬眼看她,问:“你是怀疑此人就在我的宪兵队,或者警备司令部?”

直子说:“支那人有句诗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佐,你也成了局内人,自然有障碍,而我自从北条死后,就一直站在局外,看得更加得清楚。”

渡边笑了笑,做个手势请她坐下,说:“那么,就请你指点迷津,你认为杀害北条等人的凶手就藏在我的身边,并和死者们认识?”

直子点头。渡边说:“你能不能确定此人是支那人?”

直子赞同。他接着说:“无论在警备司令部还是宪兵队,都不会存在这样一个能够轻易和北条等人近距离接触的支那人,更何况还能历经几任治安长官,这样长的时间,那更是不可能。”

直子笑了起来,坚持道:“这个人肯定存在,只不过你没有查出来罢了。灯火下的阴影,往往不会引人注意,大佐,就请清理这个暗角吧。”

渡边站起来,微微欠身点了下头,说:“北条夫人,多谢你,我会着手办理这件事的。不过,我想问一句,你与邹小姐交好,是不是对她很感兴趣?”

直子沉着地反问:“渡边大佐,你是不是对这个支那女人动心了?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极有可能就是老枪!”

她此话一出,渡边吓了一跳:“不会吧。这样的女人,会是老枪?”

直子从衣兜里掏出了两张照片,放在桌上,掉个方向推到他的面前,冷冷地说:“请看,这是我闲来无事从住宅阁楼上一只尘封多年的箱子里找着的。”

渡边仔细地看去,这两张微微泛黄的照片上,一个中国女孩和一个西洋女孩手挽手,站在草坪上,背后是照相馆的标志。两个女孩都约莫十七八岁,长发垂肩,清秀中带着稚嫩,左边这个中国女孩,面容熟悉,正是邹芳。这是邹芳少女时代的留影无疑,至于那西洋女孩,他曾从档案里查阅到过,传教士约翰逊的女儿珍妮。

渡边说:“这张照片说明什么呢?说明她们少女时代就是朋友,本来是邻居,那又何妨?”

直子说:“北条君殉职后,我受了很重的刺激,躺在医院里几乎丧失了神志,但是,我终于战胜了恐惧,敢于面对那夜所发生的一切了。那个老枪潜入了公馆,也就是约翰逊的旧宅,他对宅内的路径了如指掌,进出自如,甚至比我这个住在里面的人还熟悉整幢宅邸的构造。上个月,我对这座宅子进行了仔细检查,发现了这些东西,同时也发现了隐藏在角落里鲜为人知的通道。从卧室隔壁的起居室出来,走廊的尽头,上方有一个活动的窗口,通向夹层阁楼。阁楼内可以藏人,沿着阁楼向西,有个天窗,打开后,就可以上屋顶,沿着屋顶边缘的狭窄通道,可以到达邻家的屋顶,那个屋顶有一个虽然年久但还算结实的铁梯,可以下到地面,从宅后绕到天禄街上,用不了五分钟。我发现了阁楼的同时,就明白了凶手进出北条公馆的经过。而且吴尚城里知晓这条路径的,只能是约翰逊的女儿的朋友,照相馆的邹小姐。”

渡边心底不觉悚然,但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说:“所以,你近期来对于照相馆频繁的造访,和邹小姐的闺阁情缘,其实是在监视她。不过,我迄今为止,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表明,她是老枪。”

直子说:“她已经在街头向皇军开枪了,你居然还有意包庇她?这正应了一句话,意乱情迷。”

渡边笑出声来,说:“好吧,北条夫人,你不是已经负责看护她了,她在你的掌握中,我就是有意庇护,也不能了。”

直子摇头说:“渡边大佐,我也是在履行使命,为北条中佐、木村将军这些死于那支枪下的人报仇,请你谅解,并予以支持。”

渡边点头,站起身来,走近了她,说:“邹小姐果真如你所说,她就是老枪,那么在你的监控下,又身负重伤,是插翅难逃的。我要利用她牵制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同党,转移他们的视线,我有比侦缉老枪更重要的任务,恕我不能分心了。”

直子甩了下手,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向外走去,边走边说:“渡边大佐,有的时候不要太自作多情。据我所知,邹小姐心爱的男人可不是你,而是那位文质彬彬的姚家二少爷,你如果看到他们动情相吻的一幕,就不会这样用模棱两可的口气说话了。”

渡边目送着她步履轻盈地出门,微微合上眼,默想了良久,喃喃地说:“她绝不可能是老枪,老枪必须是一个男人。北条夫人,我没有被情感蒙蔽了头脑,而你,却是被仇恨一叶障目了。我需要用更大的骗局来蒙蔽所有的人,包括你。军火计划必须完美地执行,屈指可数的日子里,我将要操纵的,是一盘复杂的棋局,必须步步谨慎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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