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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姚迅坐在商行的经理室里,指挥几名伙计将店铺里的存货清点了一遍,发现居然还有几十根无缝钢管、锡锭等物资,不觉诧异。据他所知,这家店铺是周佛海所控制的沦陷区内庞大的秘密贸易中的一个分支。这些物资都是上了日本人禁止名单的,寻常人碰了,就是一个死罪,性命不保。但有他这样的大人物做后台,不,或许还有日军高层参股其内,那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现在的正式身份是周佛海派往吴尚的特派专员,实际身份是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江北特派专员。根据最高层获取的日军大本营参谋本部的最新作战计划,一场旨在扭转整个战略态势的军事行动即将展开。山田骏大将,这个善于进行大规模攻坚战的老对手,日前已经将他的指挥部向最前线转进。华北日军增援部队正在取道南下,华东地区的日军部队正在收缩防线,放弃了部分地区改由伪军接防,各处港口、车站白天里貌似平静,但夜间兵列、军火列车轰隆隆奔行不息。

日前,据绝密情报,日军特种战专家,山田骏得力助手渡边大造大佐提前结束了在北平的休假,飞赴南京后,马不停蹄赶往吴尚。吴尚这座城市立即引起了高层的关注,几乎在同一时间,正执行秘密任务的姚迅收到了军统本部戴笠的密电,电令他立即赴吴尚,担负重要任务,摧毁日军可能囤积在吴尚的战略军事物资,确保敌军再难发动类似湘鄂桂战役这样的大规模行动。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姚迅清楚之所以被委以重任,是因为自己是吴尚人,熟悉这里的情况,是不二人选。但是,虽然任务繁重,却不能影响他的思乡之情。

他从南京赴吴尚,在渡边之后七天抵达同一个火车站。他下了火车,便和军统吴尚站潜伏人员接洽,命令启用全部蛰伏深藏的人员,启动电台换了新密码,和南京、武汉等本部电台取得联系,发出呼叫只有四个字:生意开张。

现在,生意开张了的姚迅,已经完成了对弟弟夫妇的探望,并阴差阳错地与那位强劲的对手渡边大佐早见了一面。这一面,他由被动转为主动,由身处明处改在了暗处,近距离观察了这位仪容英俊、举止优雅的日军大佐。此人在之前数年中,主持了针对国军、新四军等各路游击部队及地下组织的破坏,自己许多的同僚便都死于他的手下。从今天这四目相对开始,将会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生死较量,看看结果会是怎样。

身负多处枪伤,在上海滩四十年腥风血雨中存活下来的姚迅,坚信自己仍然会继续延续以往的运气,完成自己肩负的任务,送这位日军大佐命赴黄泉,成为那熊熊火焰中化为灰烬的军火物资的殉葬品。

隆盛贸易公司坐落在西仓大街的西段,距离城河大桥不过半里地。沿街都借助这河道的便利,商铺林立。在这里以经商为掩护,那是再适宜不过的了。两旁和对面的几家商号的老板,见这商铺换了主家,都很好奇,相约好一起来拜访。伙计不便阻挡,一溜烟先去经理室通报。

姚迅赶紧吩咐收拾桌椅,请四邻同行进来小坐叙话。伙计沏好茶水,将来人请入屋内坐下。众人四下里打量,再看看这位年龄并不算老的同行,拱手问候,询问来历。姚迅含笑说:“鄙人姓姚,本城姚家大宅,即是我的家。”

他的名字,尚属寻常,但是姚家大宅四个字,却是人人皆知,不由得都吃惊。为首的烟草商张某对于姚家的情形所知不少,便问:“姚老板在家里排行第几?”

姚迅笑笑,说:“我排行老大,还有个弟弟。”

张某竖起大拇指来,赞道:“原来是姚家大少爷从外面回来了。必定是要重振家业,令人钦佩啊。”

姚迅摇头说:“哪里敢有这个奢望,只不过是不想坐吃山空,被人耻笑罢了。我的小买卖,日后生意上还要向各位请教呢。”

张某又问:“这新铺子开张,姚老板要做什么买卖呀?”

姚迅拱手道:“柴米油盐,布匹百货,哪样能挣钱,就做哪样了,随缘吧。”

他这话回得滴水不漏,一行人揣摩猜测,均是无用。当下就此海阔天空地闲扯起来,不觉天色暗淡,夕阳下山,这才告辞出门各自散去。

姚迅站在店门外的台阶上送客,一个伙计走过来,低声道:“都已经通知下去了,今天晚上,在大东酒楼会面,朱站长和徐司令都来,徐司令已经过江赶到了。”

姚迅点点头,感慨地说:“这些人,我快有五年没见面了,都是劫后余生。”

天色黑透之后,姚迅换了件西服,打上领带,将脚上的布鞋改成了皮鞋,腰间别了支勃朗宁手枪,在两个伙计的护送下赴宴。今晚的筵席,他是东道主,代表重庆方面慰问这些在沦陷区坚持的同事们。近五年来,吴尚军统奉命停止了武装袭击,改为情报搜集,不显山露水,业已不被日军特高课所重视。这次听闻特派员来了,心中都有预感,此人一来,怕是要唤醒蛰伏,大打出手了。

这情形,众人中有的喜,有的怕。喜者,眼见国土沦丧,无法以武力收复,心内悲愤;怕者,久已在安全环境下生活,失去了棱角和斗志,不再有抛头颅洒热血的雄心壮志了,只肯碌碌无为地苟活。

虽然此次名义上姚迅是东道主,但是他自恃身份,有意流连于街肆间近半个小时,这才踏着烛火灯光交织的街道,来到大东酒楼。店伙计见他的派头,不敢怠慢,问询招呼。他指指楼上,说隆盛公司预订的包间。伙计立即殷勤地请他登楼,轻推木门,叫一声:“姚老板到——”

屋内众人正在窃窃私语,闲话议论,听到这一声吆喝,齐刷刷起身。

姚迅淡淡一笑,让随从付点儿小费打发走伙计,守住门外。他进了屋,环顾四周,大半陌生,只对面那个黝黑的汉子以及旁边白白胖胖的男人,是旧相识,拱手道:“徐司令,朱站长,多年不见,久违了。”

那黑汉子是忠义救国军第三支队少将司令徐发,白胖子是吴尚军统站长朱勤,抗战伊始,他们之间配合活动过,策应上海与汪伪七十六号及日本特高课进行过殊死血战。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失去租界的掩护,情报暗战转为地下隐蔽,放弃了暗杀爆破等一系列暴力行动后,才各自为战,以保存实力为主。

今天再度相见,念起那些业已死去的同事弟兄们,不觉眼眶红了。徐发站起来,说:“收到你的电报,徐某立即过江,刚好赶得上见面。”

朱勤笑道:“姚兄,怎能让你请客。我在吴尚,应尽地主之谊。”

姚迅两手摆摆,请他们坐下,低声说:“各位兄弟,我来吴尚,是奉戴局长的密令,有重要任务执行。这次,约见诸位,是先听听你们介绍吴尚当下的形势,以及我方潜伏工作的详情,好拟定未来的行动方案。向重庆方面汇报。请徐司令先讲讲你们部队的现状。”

徐发说:“我那边说起来简单,我手下有千把人,分成八个小队,依靠江边山丘丛林活动,只要你老兄用得着,没二话说!”

朱勤说:“我们吴尚站眼下有二十来人,两部电台,去年初,日酋北条四郎赴任后,全力侦缉吴尚抗日地下组织,虽然重点针对共产党,但我们也受到了波及。上个月,我的副手被捕殉国了,他的死,也是这两年来吴尚站工作最大的损失。目前,我正在对潜伏人员进行调整,凡是他所知道的、接触过的,一律转移。”

姚迅警觉地问:“共产党在这里的活动频繁吗?”

朱勤笑道:“岂止是频繁,简直是猖獗。特派员初来,似乎还不知道,他们有一张王牌,有一面旗帜,在这里根深蒂固,风雨不动,厉害得很呢!”

姚迅好奇,追问道:“那是什么人?如何厉害?”

朱勤摇头说:“这不是个人,而是一把枪,一把猎枪!雷明顿双筒老式猎枪!这把枪自吴尚沦陷后的次年起,就开始在吴尚出声响了。日军驻吴尚的治安头目,都一一死在这把枪下。你老兄来得晚了一个月,不然就可以瞻仰日军吴尚警备司令部特高课长兼宪兵队长北条四郎中佐被崩掉半个脑袋的惨状了。说句实话,虽然这是共产党地下组织所为,但也为我们出了口气,报了仇!”

姚迅沉吟道:“怪不得呢,这次敌方高层要派渡边这样的特种战专家来吴尚,原来吴尚有这么块硬骨头等着他啃呢。这是件对我们行动极其有利的事情。”

朱勤说:“特派员,这次冒险亲赴吴尚,具体任务是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请示下。”

姚迅笑道:“我来吴尚,执行的是绝密任务,暂先不公布了。咱们待机而动,诸位从今天起,可以暂时先松口气,不必那么紧张了。我目前掩护身份是汪伪方面的要员,周佛海亲自任命的,你们的行动关键是时刻用这道护身符。其间的玄机,大家自然明白。”

徐、朱二人正待再问,外面伙计端着托盘送菜上来,老远就先行吆喝提醒,阻断了屋内的谈话。姚迅起身来,以东道主的身份为他们逐个斟酒,暂先将所有的话题都抛开。徐发领兵在乡下游弋,日子清苦,有了这顿丰盛的晚宴,自是敞开怀吃喝,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但朱勤养尊处优已久,每日里搓麻将悠闲度日,此时陡觉腥风血雨又近,自然是忐忑难安,心中起念,要将手里这几年积攒的金条美钞以及陪伴在身边的妻儿转移出去,免得沦为接踵而来的这场恶战的牺牲品。

姚迅心中隐约已经有了应对眼前局势的办法,但他不讲。这伙人鱼龙混杂,一时难以甄别,他要有一些能够放心又肯出力做事的心腹手下,这些人的来源,不能从吴尚潜伏队伍中物色,只有在徐发那支游击部队中挑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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