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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医院里临街的窗户为防嘈杂,使用了双层玻璃,但是仍然能依稀听到远方激战的动静。邹芳睡在病床上,辗转难眠,两眼紧盯住空荡荡的屋顶,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那个可恶的渡边临走之际说的一番话,犹自在耳边回旋。姚锒是自己人无疑,是个重要人物也极其可能,但他还可能是老枪!这让她惊喜,且揪心:喜的是,传说中那个斩杀日酋如探囊取物一般的人物,居然是自己内心最亲近爱慕的人;揪心的是,渡边已经怀疑他的身份,要在这里以自己为诱饵,张网以待,他已经身陷危险,她必须将这个情报传递过去,让他不要冒险来营救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亟待他去完成,倘若因为自己导致行动受挫,那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夜里,邹芳独自一人在心中盘划了无数的法子,但都没有可行性,她无法摆脱这些鬼子的严密看守,将情报递送出去。她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只有一个人能够搭建,那就是回宅休息明天一早还会再来的北条直子。这个日本女人,是她利用来铲除其丈夫的工具,虽然看似温柔,可终究是个日本人,她值得信赖吗?能为自己递送消息吗?

邹芳的心里犹豫难断,直到窗外天色隐隐发白时,才打了个盹儿。

太阳照进屋子时,北条直子来了,穿了件淡米色的风衣,手里还带了只纸包,放在床头,说:“快起床吧,吃点天禄街口烧饼铺子新出炉的烧饼。”

邹芳睁开眼看了看,摇头说:“我不想吃东西,谢谢你。”

直子伸手去探抚她的额头,说:“这怎么成?你得吃,身体要紧,恢复了身体才成。姚先生可正祈盼着呢。”

邹芳两行泪水流淌下来,说:“我就想见他,见不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直子说:“别傻了,他昨天不是来过吗?渡边是有意阻拦你们,这个爱妒忌的家伙。”

邹芳哽咽道:“直子夫人,我就怕渡边丧心病狂,要对他下毒手,所以寝食难安。”

直子摇头叹息说:“这可怎么好?你这心系情郎,魂不守舍,我看着心里都痛,真是可怜的人。”

邹芳说:“我只想他能平平安安就好,他没事,我才放心。”

直子说:“你早些伤愈出院,他才能心安,才会没事。现在这样,要见你都见不着,才叫有事呢。”

邹芳含着泪说:“你不明白。”

直子笑道:“我岂止是不明白,心知肚明呢,好啦,好啦,你快趁热吃了这饼,别胡思乱想了。”

邹芳支起身来,说:“你悄悄地去医生那里借支笔来,我写两行字,你交给他就行了。”

直子应她所请出了病房,不一刻取了纸笔来,递给她,笑吟吟地说:“是写情书吧?可别太肉麻了。”

邹芳黯然一笑,拿起笔来,将纸垫在膝盖上,努力地写道:鱼入江水,鸟飞苍穹,自由来去,罗网总空,今生有缘,他世再聚,不悔不憾。

她将这纸费力地折叠好,交给直子,叮嘱道:“请你收藏好了,这就送过去,我才能放心地吃饼。”

直子宛然一笑,将这张纸条揣进怀里,坚持道:“我得看着你吃了这饼,才替你送。”

十分钟后,北条直子离开了福音医院走上了大街。

这时的吴尚,开始混乱起来。两辆鬼子的装甲巡逻车飞驰接应,日军特高课便衣队粉墨登场,在身形高而瘦的男人的引领下,直扑西仓大街隆盛商行。刚开门营业的店铺内,看门伙计陡然看见了这些人过来,心觉不妙,正要向里面的人招呼示警,便被晋夫劈脸一枪打死了,连带着一张木椅翻倒在地。店铺里以及后面院子里的七八个人,吃早饭的吃早饭,打拳的打拳,闲聊的闲聊,全然没想到外面会生变故。听得这枪声,愕然之下,各自奔回去取武器。但这伙人已经冲了进来,见人就杀,一通密集的枪声之后,隆盛商行内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所有留在店铺里的人,全数被击毙,这其中,有不少是随晋夫参加过两次苦肉自残行动的人。

晋夫将手枪插回腰间,抬脚逐一拨正死者的头颅,察看面容,喃喃地骂道:“妈的,姚掌柜竟然不在,难道昨夜出门还没回来?搜!仔细地搜!我这就去都天行宫后的仓库,看那边还有多少人。”

他留下三四个人负责搜查,自己又率着麾下众人顺着西仓大街直向西去。不一刻到了仓库门前,看见有个人正在张望,不由分说,举枪来瞄准了砰的一枪将他撂倒,这些便衣们杀戒大开,举起长短枪、机关枪一路扫射着进入了仓库,又是一番血洗。仓库里留守的五六个人分别被打死在门前、院中和水井边。

晋夫打量着这个宅院存放的米袋和钢管,狞笑道:“好大的一笔生意,从此刻起,我让你们血本无归!”

与此同时,日伪军洗劫了其他六七处晋夫所知晓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联络站、中转站,在这些地方所见之人,无论是否为抗日分子,尽皆枪杀,连路过的行人也不放过。这是继吴尚被日军侵占以来,第二个血腥之日。满大街的老百姓逃了个干净,躲进家中关起大门,从门缝里抖抖索索地偷窥着外面街头的恶行和惨象,低声骂道:“小鬼子们吃错了药,发疯了,大家伙小心点,小心点!”

天福街口,照样有鬼子在行动,装甲车一路驶过,车顶上的机枪左右转动着,不时对准感兴趣的人或建筑扫上一梭子。街头早已空荡,一地的丢弃物。而这时,北条直子正小心翼翼地靠着路边快步而行,她要赶到姚宅去,将兜里揣着的这封信送到,但看城内这份混乱,心中担忧起来,她所送达之人是否会在宅子里。

她来到姚宅门前,放缓了脚步,抓住门环轻拍了几下。门内有个女人问:“谁呀?”

她说:“姚先生在家吗?”

门开了,辛雯站在门洞里,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看她身穿的这件似曾相识的风衣,联想起一个人来,心中愈加警惕,问:“你找他干什么?”

直子疑惑地问:“你是姚先生的——?”

辛雯板着脸说:“我是她的太太。”

直子惊叹了一声,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姚——太太。”

辛雯已经从她的衣服做出了判断,冷笑道:“怎么?临来之前,邹小姐没有告诉你,姚先生有太太吗?”

直子叹口气,说:“我还真没有留意,不过,我是受人之托送一封信来的,你能不能代为转交姚先生?”

辛雯说:“可以啊,丈夫的信件,妻子转达那是应有的义务。”

北条直子从兜里取出那封信来,送在她的手里,叮嘱一声:“请亲手交给姚先生,拜托了。”

她躬身行礼,这特征明显的动作,使得辛雯幡然醒悟,原来,这是个日本女人。目送她走远了之后,她拆开这张纸看,上面写道:鸟囚樊笼心如焚,夜里风雨应有声,盼君消息在何方,福音乞求知音伴。

她不明底里,盯着“知音”两个字看了又看,认作是情感暧昧的暗语,气恼地跺脚,将它丢在廊下小桌上,转身进了厨房。

街头的纷乱逐渐平息下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中午时,有人开始大着胆子出来溜达、闲话,无非是针对方才这些乱象惨景。辛雯隔墙听着,不免为出门已久的姚锒担起心来。她用围布擦了把手,正待出门,却见姚锒从后宅园子那边转了过来,不禁吃惊道:“你一直在后面吗?没出门?”

姚锒说:“街头很乱,翻院墙进来的,家里还好吧?”

辛雯奇怪道:“都好啊,为什么这样问?”

姚锒说:“我路过西仓大街,隆盛商行被鬼子捣毁了,死了好些人,我大哥幸亏不在店里,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咱们这边也得提防点儿,不然可有亏吃。”

辛雯无奈地说:“怎么提防?鬼子就是来了,我们还能怎样?”

姚锒瞅见桌上半拆开的信件,拿起来问:“谁送来的?”

辛雯说:“一个女人,穿着你那位邹小姐的风衣,想是个日本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姚锒看了信,脸色严峻起来,冷笑了一声,说:“这信里的意思,我也弄不明白。”

辛雯嘲讽道:“是邹小姐邀你幽会的信吧,我听说她受了伤,住在福音医院。呵呵,这一定是让你去看望她的,对不对?还知音呢,真是脸皮厚!”

姚锒将信朝她手心里一塞,说:“说这些个风凉话干什么?要不,你去吧,替我问候致意。”

辛雯丢下脸,说:“想都别想,这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真话?我看这情形实在是不对劲,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吴尚不能待了,不然这里会和隆盛商行一样的。你大哥有人替死,你可找不着替死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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