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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枪

姚迅成功地实施了对于渡边座车的袭击,虽然没有打死他,但震慑敌胆又能从容脱身,这便是取得了成功。现在,枪手以及那支硕果仅存的雷明顿双筒猎枪,已然在扬帆南下的船上,暂去避风了。用不了三天,这支枪将会重新回吴尚,在另外地点开火、杀敌。当渡边沉溺于追寻老枪下落,破获袭击悬案时,他的那座军火库将会在一声巨响中飞上天空,化为烟火。西南前线,全副美式装备的国军,将会对这些弹药匮乏的敌军予以毁灭性的打击。他这奇功一件,自然要名垂青史,万众景仰了。

这一夜,他在床上安稳踏实地睡了一觉,直到太阳露脸了,才醒过来。他去院中刷牙之际,刚刚开门的伙计向他禀报:二少爷来了。他连忙漱口,转身迎到店堂里。只见兄弟坐在了经理室门外的条凳上,望着墙上一幅字画。

他问:“你起得够早,吃早饭没有?一起吃点儿。”

姚锒摇头说:“没心思吃,我一早来,就是告诉你,昨天晚上好险,差点儿被人一枪打死。”

姚迅一惊:“怎么回事?”

姚锒便把自己被渡边力邀坐车,差点儿陪死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姚迅佯作惊异,连声说险,心中却深深后悔不安起来,这件事算是自己疏忽了,幸好,这一枪只打死了鬼子司机,不然弟弟有个闪失,就是打死了渡边,也是不值得的。他上下打量姚锒,关切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姚锒摇头,说:“车子失控,撞上了墙,我的鼻子出了点儿血,渡边昏过去了。”

姚迅笑了起来,说:“兄弟,你算幸运的,以后要牢记教训,离这些主儿远点儿,你本是个不问世事的隐士,怎么也掺和进这些人当中啦?”

姚锒苦笑,说:“一念之差,走进了照相馆,就有了这样的后果。”

姚迅不容置疑地说:“你这叫做旧情不灭,移情别恋,吃醋了吧?我提醒你,你是个有妻室的人,别让弟妹难受,她刚在鬼子牢里捡了条命,伤了身子,可别再伤心。”

姚锒一时无话可说,转而将话题移到那个开枪的刺客身上,自嘲道:“活在吴尚这么些年,终于撞上了老枪的枪口,也值了。”

姚迅板起脸,说:“值什么值?你是堂堂姚家的二少爷,怎么好比?”

姚锒吐舌一笑,先行离开。姚迅不放心,追出去叮嘱道:“弟弟,千万别去那家照相馆了,那女人是个烫手的山芋,千万别碰,切记呀!”

姚锒漫而应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扬长而去。他走到天福街口,途经了王医生的故宅,只见屋门紧锁,贴了个寻租的字条,想来,王太太扶柩回乡去了,这家为吴尚居民所熟知的外科诊所,开业十二年之后,终于因王医生之死而关门大吉。姚锒内心不觉伤感,咬紧了牙关,努力不朝那里看,脚步匆匆加速。

他走到自己宅院门前,冷不防和一个人迎面撞上。那个人抚住肩头,叫唤了一声,脸上疼得变了颜色,这声音、这面容吓了他一跳,正待掉头避开。但那人却一把揪住他的衣袖,低声说:“姚先生,是我,小马,你救过的人!”

姚锒装作不熟,摆脱道:“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

那人压低了声音,说:“你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在照相馆的暗室里,我听到了你开口说话之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真了不起!居然能跟鬼子大官周旋得这么熟,要杀他们,那简直是易如反掌了!”

姚锒不愿意在门前跟他多说,拔脚开门。小马却紧跟不放,继续说:“昨天上午那一枪,是我放的,打死了一个鬼子中佐。”

姚锒一把将他拉进去,双手卡住他的脖子,顶在门后板壁上,低声警告道:“你再胡说,我就向日本人举报你,送你去宪兵队!”

小马凑近了看他的眼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笑了起来,说:“别吓唬我,你不会的,我不会认错人,半点儿都不会。”

姚锒关紧了门,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原来在哪里,就该回去!在这里瞎闹什么?”

小马反问:“是让我回到晋夫那里去吗?”

姚锒摇头,说:“回游击队那里。”

小马撇了下嘴,说:“游击队就要进城来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姚锒说:“游击队进不进城是另外一回事,你留不留在城里,这是关键。这里也许别人能留,你绝不能!”

小马一时转不过弯子,腾地站起身甩了下手,怒喊道:“你们是信不过我!我知道原因。”

姚锒也生了气,说:“我这是在保护你,你用脑子想想,你这条命来之不易呀!那些袭击电厂冤死的同志们,他们可都在等着你这张嘴说出真相呢。”

小马这时省悟过来,可是还有些不服,说:“我可以留在这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决不会暴露的。”

姚锒叹口气,说:“什么事情都不能一厢情愿,我们所面临的,也许是吴尚沦陷后最为险恶的环境了,这个时候,你作为见证人活下去,那才是最重要的。”

小马被说服了,在姚宅胡乱吃了点东西,随即离去。姚锒送他出门,在院门边叮嘱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过一宿,明天清早,去西仓码头,有艘桅杆上挂着件花衣服的船,你上船就是了。它会送你到新的隐蔽地点的。记住,没有通知,千万不能暴露,你活着的意义极其重要!”

小马答应了,抢在天黑前离开了姚宅。姚锒想出门去,但迟疑了一下,回身穿过院子,去辛雯的卧室门前叫了一声,门里隐隐传出她浅而均匀的鼾声。此刻,辛雯犹在酣睡中。他不再叫她,看看天色将黑,便转去了后园,沿那条秘道下去,在码头处小宅子出来,借着暮色的遮掩,戴上礼帽,转向茶叶铺子。

茶叶铺子已经关门打烊,后院里的油灯亮着,算盘噼里啪啦声响个不停。他绕到后门,轻轻拍门,说:“对不住,掌柜的,我来迟了,家里临时有客,却没茶叶款待,请行个方便吧。”

门吱呀开了,伙计一看是他,便让进去。

他走进账房,只见掌柜的放下了算盘,目光有些疑问,便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晚有意外的事情,请你帮忙呢。”

掌柜的说:“不要客气,尽管直言。”

姚锒的说:“送个人离开吴尚,烦请那艘应急备用的船出航。”

掌柜的问:“什么人?”

姚锒说:“小马。”

掌柜的笑了起来,说:“这小家伙,摸进城来了?”

姚锒大笑,说:“是啊,他还用铁砂火药枪在浴池门外打死个鬼子中佐。”

掌柜的也笑,说:“好厉害,这是要效仿老枪呢。”

姚锒肯定道:“这小子有志气,是块好材料,我舍不得他这样白白地牺牲了,而且还有些疑问,都维系在他的身上呢。”

掌柜的答应下来,旋而说道:“你来得也正巧,刚刚接到敌工部的电报,有个重要会议得你亲自去参加,你得抽空去。”

姚锒一口答应下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电文,浏览一遍,划火柴烧掉了,不再在此逗留,就此依旧返回那条秘密暗道进入宅子,蹑手蹑脚穿过走廊,来到前院。看看辛雯卧室窗口摇曳的烛火,正待进去看视,却不料门厅下有她警惕的声音问:“谁?”

姚锒吃了一惊,说:“是我,你不在屋子里歇着,在那里干什么?”

门楼阴影里,辛雯咳嗽了几声,说:“你这会儿还不回来?我一个人睡在这空宅子里害怕,想出门去等你,没想到你居然就在宅子里,真是吓我一大跳。”

姚锒走近去看她,脸色苍白,摇了下头说:“回去睡吧,夜里冷,受了寒凉可不好办。你身上还有伤。”

辛雯握住他的手,冰冷一片。

姚锒揽过她来,回卧室去。辛雯将灯火调节亮堂了,说:“该换药了,王医生配制的药膏就在床边柜台上,你帮忙吧。”

姚锒没料到她会让自己替她换药,一时尴尬起来,婉拒道:“我不方便吧,要不,明天还请邹小姐来帮忙?”

辛雯微嗔道:“去求她干什么?我是姚太太,姚先生替她换药,天经地义。”她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脱去衣服,将赤裸的后背亮给他,自己俯伏在枕边,催促说:“快点儿,这会儿才最容易着凉。”

姚锒无法拒绝,只得去取了清洗的酒精和药膏,先清理伤处。这原本光溜洁白的脊背上,一道道伤痕宛若卷开的花朵,令他触目惊心,不忍卒视。酒精在尚未合拢的伤口上烧灼,使得她背部肌肉一阵阵抽搐,低声呻吟着。

姚锒全神贯注地清创后,将药膏用竹签挑了,顺着伤痕涂抹。他的动作轻巧快捷,不到十分钟时间便完成了。他收起药物,说:“好了,把衣服穿起来,别真的着凉了。”

辛雯嗯了一声,努力坐起身子,突然掉转过来,将正面光洁如玉、饱满结实的胸脯和小巧精致的锁骨坦然面对着他。姚锒吃了一惊,想掉头避让。但她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忘情地哭泣起来。姚锒不知所措,却又无法落手,连声说:“这可不成,这可不成,你松开手。”

辛雯却用双唇堵住了他的退却,婉转地纠缠起来。

姚锒情急之下,只得权先谋求脱身,双手顺着她身体的两侧向下挪移,准确地抵在她的腋下,用指尖点戳了一下。辛雯咯咯笑了几声,双臂松开,互掩在胸前。姚锒去捡起被单,将她赤裸的上身裹得严实了,说:“天太冷,你多保重。”

他转身而去,额角竟然出汗。方才这位名义上的妻子,竟然有了这般投怀送抱的举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邹芳和她相处了这一个昼夜,知道了些什么,激发起她主动的热情?还是被捕之后,经历了生死,对于生存着的侥幸,有了新的理解,寻求感情上的抚慰?

他回到卧室,点起根烟来,默坐在椅子里,久久不发一言。这一夜竟是失眠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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